七月十五。
天朗氣清,紫日高懸。
對於皇家為什麼會選在鬼月的月圓之日舉行大婚儀式,藍瑾並不清楚。聽說這日子還是太女殿下自己選定的。也不知道那丫頭怎麼想的?藍瑾搖了搖頭,試圖趕走頭腦中雜亂的念頭。
此刻她正坐在太昭殿的正殿耳房內喝著桂圓茶,靜待大婚儀式的開始。坐在她身邊,一派仙風道骨,雲鬢如雪的正是太學士寧忘風。寧閣老也正是此次秋闈會試的主考。老人家治學嚴謹,此刻正抓緊儀式前的空隙和她詢問貢院工程的進度以及商討閱卷審卷的具體事宜。
藍瑾條分縷析,詳細闡述自己的想法與其商議。兩人熱議正酣,耳房門口卻傳來一陣寒暄聲。是又有什麼賓客到了吧?她挑眉觀瞧,就見耳房正門處的簾子被高高撩起,一女一男相攜進得門來。女子白衣如雪,男子黑袍似墨,卻正是影王白非璃和正君玄暮吟到了。
“那人……不是……不是?”
寧忘風驚訝的說不出話。他潛心向學久不過問廟堂之事,對於這段轟動京師的“姻緣”竟也是不知。來人讓她想起的是五年前那篇令人拍案叫絕的考卷,以及少年一夜染霜的青絲。此刻竟是又見到他,風姿傲骨不複,唯有雙鬢銀絲猶在。
“去年今日此門中,人麵桃花相映紅。人麵不知何處去,桃花依舊笑春風。”一絲疏離的笑爬上藍衣王爺的嘴角,藍瑾緩緩的吟了首詩。看到老學士望向自己的不解眼神,突又笑了起來,“今日的影王正君,已經不是我和大人您曾經認識的那個人了。”
說話間藍瑾低頭飲茶,再抬頭時卻見玄暮吟已經立在寧忘風身前躬身行禮與其寒暄。男子發間一枚血玉簪,映著青絲白發有種妖異的美。墨色的錦袍邊緣紅線繡了小巧的花。藍瑾盯著那花兒怔怔的瞧了半天,餘光察覺到那人掠過衣角的視線以及唇畔挑釁般的笑意,不動聲色的轉開了眼。
荼靡花開,黃泉路近。他就是不怕死,怎麼那白非璃竟也依著他胡來?!怨忿的眼神落在不遠處正和幾個戶部官吏談笑風生的影王身上,卻隻換來對方一個滿是炫耀的眼神!
白大姐,我真的不是嫉妒你!!藍瑾無奈的直想翻白眼,一拍桌起身獨自走了出去。
殿外宮燈披紅,廊柱掛彩,紅木軒窗上貼了大紅的喜字。她信步閒逛,走出沒多遠便遙見兩名男子打對麵回廊迎麵而來。其中一位不是彆人正是那白家少年。與他的輪椅並排的男子她也識得——正是皇長子金蕪。
“藍大人——”少年怯生生的一聲問好,眸子在陽光下亮閃閃的。藍瑾微笑頷首,便要離去。突見那皇長子金蕪一個眼風飛來,目光中的風流婉轉讓藍瑾一怔。
太女的大婚儀式在午時初刻正式開始。
鑒於過程沉悶而新郎又是小時候認識的愛哭鬼導致藍瑾完全無法對其相貌催生絲毫好奇之心於是她眼觀鼻鼻觀心的端正站姿,堂而皇之的雙目無神、魂遊天外。正在她從白日夢即將跌入真正的周公會之時突覺肩頭一沉。轉頭看去一張大臉近在咫尺,多日不見的花一樹居然突然冒了出來。
兩人的擠眉弄眼在身旁寧閣老一聲壓抑的輕咳之後宣告終結。直到一個時辰之後,儀式結束。眾賓客捧著饑腸轆轆的肚子坐到喜宴桌前,憋了許久的兩人才得以解放。
“你這些日子都跑去哪裡鬼混了?!”
“連個人影子都不見?!”
“你不是最不愛儀式慶典,今兒怎麼過來了?!”
“說!是不是看上哪家的兒郎想借機說個話兒?”
藍瑾劈裡啪啦說了一串,花一樹卻是隻管往自己碗裡夾菜,理都不理她。在狼吞虎咽了一陣之後,才抬起頭道:“哎呦喂,差點沒餓死我!還說呢?我要是不為找你,來這兒受這罪?站的腰酸腿疼不說還要挨餓。”
“找我?我怎麼看你像是來這兒混吃混喝的?”藍瑾咬一口湯圓不忘打趣她。
“我真是來找你的。最近我去了趟……”花一樹抹了抹油光光的嘴巴,正色湊近了藍瑾耳邊。
“哦……真的?你真的拿到罪證了?”藍瑾兩眼放光,花一樹的一席話對她無異於雪中送炭。戶部若真是敢在軍士俸祿上克扣盤剝、中飽私囊,那作為戶部尚書的白非璃自是難辭其咎。
“拿是拿到了。但是怎樣公開、什麼時候公開卻是麻煩。”花一樹昨日才從麓州邊關趕回來,今天去府裡找藍瑾商議此事,卻不料藍瑾入了宮,她也隻得一路追過來。
“怎麼了?你怕她……你?”藍瑾瞄了眼鄰桌的白非璃,拿手指在脖子上抹了一下,作了個咬舌頭翹辮子的動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