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信 將軍血(1 / 2)

【兵仙韓信,戰無不勝,王侯將相四個身份都當過,最後亡於長樂宮,誅三族。

韓信之死曆來是個爭論不休的話題,有罵劉邦鳥儘弓藏呂雉惡毒不堪的,有怨蕭何背信棄義韓信功高蓋主不收斂的,論起來人人有鍋,但天道翻雲覆雨手,很久之前就開始為眾人安排結局。

核心的一點,是韓信秉持的“國士之風”與大一統王朝皇權的衝突。

始皇定天下,對政治與文化進行一體化塑造,創造出首個中央集權的大一統王朝,但天不假年早早離世,很多事沒做完,六國遺民仍在,士人遺風也依然吹拂。】

“天不假年,早早離世。”嬴政重複了一遍,秦臣俱驚。

李斯心中翻江倒海,他和皇帝差了許多歲,本以為自己一定走在前頭,做許多事都不管不顧,拚著一個孤臣純臣的路子走,為皇帝和大秦不惜身不惜命,依天幕所言,居然是天子先崩。

那他曾做的一些事便不再是功績,而是催命符了。

【春秋戰國的士人階層主要是有一技之長、遊離在高等貴族與庶民之間的一群人,可以參政,不能統治,要麼自創學說派彆百家爭鳴,要麼選擇主人當起了門客,開始“仕”的道路,知識分子與君王處在一種微妙的主從關係下。

君主養士,士人為其出謀劃策,為身份功名依附,但主上不能待他們太過輕慢,因其自恃才華,有很強烈的自尊心,有時甚至反過來對主人進行考驗。

最具代表性的就是馮諼客孟嘗君,剛投奔就說我沒有什麼才能啦,單純來混口飯吃,孟嘗君笑了笑收下他。結果馮諼每天彈劍而歌,說吃飯沒有魚,出門沒有車,還說沒錢養家裡老母,其他人煩死,孟嘗君脾氣很好,雖不耐煩但都滿足了他的要求。

馮諼認可他的仁厚,願意為這位主上解決問題,收買民心、經營退路,穩定孟嘗君相位幾十年。

他們主張一種“為知己者死”的心態,若上位者能欣賞其才華,尊重其人格,便願意為之效死。要是沒能得到重用,那也沒關係,此處不留爺,自有留爺處。】

文人多思,隻悵惘春秋那樣的時代畢竟早就過去了,當時有勢力的公子國君那麼多,跟著誰不是跟?先賢如孔聖也要在許多國家周遊,挑選心中的明主,何況旁人。

如今是帝王的四海,溥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他們不再是可以按自己感受挑選主人的“士”了,而是徹底成為了“仕”,又漸漸成了“侍”。

日月所照,江河所至,皆為君主私有,何來挑揀餘地。

【韓信繼承了這樣的士人心態,蕭何為劉邦引薦時評價的那句“國士無雙”,冥冥中便定下了故事走向。

所以亭長妻子不為具食時他會一怒之下離去,漂母贈飯他會殷切報答,項羽不用其計,他轉投他人。

劉邦一開始打發他去做治粟都尉,韓信不滿跑路,蕭何追回來,劉邦表示看在你的麵子上讓韓信當個將軍,蕭何否決,如果隻是將軍,他終歸還是要跑的。

歸根結底,韓信需要的是一個千金買馬骨的君主,要完全尊重、徹底認可其才能,要“擇良日,齋戒,設壇場,具禮”這樣宏大的儀式和排場顯示信重,方能心悅誠服。

所以在項羽派武涉規勸韓信自立為王時,韓信會回複:“漢王授我上將軍印,予我數萬眾,解衣衣我,推食食我,言聽計用,故吾得以至於此。”

解衣衣我,推食食我。不過是穿著的衣服吃著的食物而已,眾人哀其不幸,認為不過虛情假意小恩小惠,怎麼就蒙蔽了你的雙眼?

但韓信要的就是這些。

而劉邦,作為一個天生的政治機器,一個可以在溫厚與冷漠間轉圜的人,我們很清楚,他擅長這樣的事。

一切從這裡開始,一切在這裡注定,命運草蛇灰線,早已隱入其間。】

嬴政看向李斯:“此人可爭。”

李斯應聲,天幕講劉邦嘗投信陵君時眾人便心驚,知漢替本朝,但後人說史不可能事無巨細,隻評人物,不解戰事,不知泱泱大秦如何覆滅。

王上求賢,但天幕所提幾人,張良既是韓國公子,亡國後一心報複以致博浪沙刺殺,必深恨秦;蕭何作為沛縣小吏與劉邦關係緊密,如今得窺天機,二人自有計較,但韓信所求的是“信”,尚可爭取。

左丞相趨步而退,要麼秦得良將,漢失驕臣,要麼……不取便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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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世每日醉生夢死,隻把天幕當個稀罕玩意兒看,並無聽史的興趣,李斯多次求見不得允,怒極,甩袖而去。

趙高正收拾細軟。

【伴君如伴虎,同事們一個從來都站在安全線以外,一個稍微掙紮了幾下謹小慎微繼續活,但韓信被“解衣衣我,推食食我”的舉動感動,他相信君以國士待我,我必以死報答,而劉邦呢?

他會遮住所思小意殷切,會寬仁待之,登壇拜將,但劍斬白蛇有瀝瀝血,妖血溫熱,劍鋒卻是冷的。

像請封齊王這件事,韓信覺得就是當個代理王好管地方的事兒,沒什麼彎彎繞繞的。他自以為和劉邦相知,君臣不疑,都登壇拜將了,以前的暖心舉動還能有假?

但對劉邦來說,韓信的舉動和要挾沒什麼區彆,就差明著說你不給我封齊王我就不來救你了,此刻的怒火會被理智按下去,但心火不熄。】

楚王韓信難掩驚愕:“我若當真要齊王位,直說便是,臣向來磊落,豈是那等挾功要挾之人?”

劉邦咧著嘴,目光卻是冷的,英布正因自己日後謀反擔心被清算,此刻自然要出來挽回:“此言差矣。昔日楚王滅魏、徇趙、脅燕、定齊,何等功勳,項羽卻將陛下圍困滎陽,正待解救,楚王此時來信要假齊王之位,非人臣所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