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言皮笑肉不笑地扯扯嘴角。

“你想嘗嘗嗎？”

喉嚨間還彌漫著生薑辛辣的氣味，泛著淺淺的腥甜。

實在不是讓人會覺得很舒服的滋味——尤其是對於從小便不喜歡生薑大蒜之類氣味重的東西的莫言來說。

“味道雖然不怎樣，但是效果很好。”

君候手掌在樹乾上一撐，身子利落地躍了下來，衣擺在半空中劃出一個漂亮的弧度，落地的動作輕盈而又敏捷。抬手便是將幾棵結在一起的草根扔了過來，明明是很輕巧的東西，扔過來的時候卻像是分量不輕一般劃過一道淩厲的弧線。

“嚼一嚼，味道不錯。”

擺擺手，他略顯淩亂的黑發在月光下泛著柔軟的光芒，身影漸漸消失在了小路上。一直乖巧地趴在莫言腳邊的小白站了起來，尾巴親昵地掃過莫言的腳踝，帶起一陣輕微的癢，黑色的眼睛透出柔軟的光芒，對著他示意一般地點了點頭便奔著追了君候的腳步去。

莫言盯著手裡的草根看了一會，被掐斷的莖頭是嫩綠的仿佛春天抽出的柳芽一般的色澤，向下過渡到了剔透的玉白，粉嫩可愛。抽出一根放在嘴裡和齒嚼了，彌漫開來一種淡淡的韌韌的甜，生薑的氣味確實淡了不少

將剩下幾根握在手裡，莫言將肩上披著的外套攏了攏，起身向屋裡走去。

——小語的話，應該會對這個很感興趣的。

想到自己其實很容易滿足很容易快樂的妹妹，莫言忍不住柔和了神色，琥珀色的眼瞳中仿佛漾開了一圈圈的漣漪。

身後，是一片銀白的月色。

莫語對那嚼起來甜甜的不帶土腥味的草根抱有極大地興趣，第二天天一亮便扯著莫言在村子裡轉了一圈，田埂上林子裡漫山遍野地找。雖然最後沒有找到，卻也托著這個的原因把村子裡的人啊路啊什麼的認了個七七八八。莫語和莫言長相本就討喜，一個怯生生但是眼神澄澈地對著村裡的叔叔伯伯阿姨嬸嬸爺爺奶奶挨次兒叫過去，一個笑容溫和體貼有禮地無論你說什麼都能耐心地聽下去還是不是說上幾句自己的心得建議，沒過幾天便征服了村子裡一號的長輩。途中倒也碰上了帶著個草帽顯得很悠閒的君候，身後照例是寸步不離地跟著小白，見到有些失落的莫語，他咧開嘴笑得純良。

——總的來說，這個家夥還是蠻壞心眼的。

兄妹兩對於自家屋後的一片竹林都十分歡喜，掌管家裡財政以及廚房的媽媽也深以為然——有些惆悵地感慨了可惜過了春筍的季節不然就有新鮮的竹筍吃了雲雲。挺拔清脆的綠竹深處是媽媽的個人工作室，一旦有人慕名遠道而來拜托媽媽修複古畫或者拓下古字，那裡便成了其他人的禁地。即便是莫言，也隻能在媽媽的工作臨近尾聲的那幾天進去幫幫忙打打下手。在屋子到媽媽工作室的那一段長長地小徑上，有一道長長的走廊，純木結構的建築，年代已經不可考究，柱子上的朱紅色漆有些剝落，座椅卻是不知被誰重新刷了一層，泛著誘人的紅褐色。

莫言喜歡在午後陽光透過細細密密的竹葉灑下來投射出深深淺淺的斑駁陰影時候捧著一本書坐在這裡，一看，便是一個下午，坐姿可以很隨意，可以很端正，甚至可以背靠著柱子盤腿整個坐在座椅上。書頁是泛著微微的黃，墨色的字跡也許不是很清晰，偶爾還可能出現一兩個被蟲蛀出的小洞，耳邊細微的蟲鳴和竹葉被風吹動的樸素聲襯著文字間沉澱著的那份久遠和沉靜，卻是使得有些微熱的風仿佛都涼爽了下來。

莫語喜歡在哥哥看書的時候也捧上一本，可能是媽媽買的故事書，也可能是那些古舊但是有趣的典籍，有時候還會抱著不久後開學會學到的課本。一開始的時候還會看看四周清幽靜謐的竹林，被翩飛的蝴蝶吸引注意力，後來，便是慢慢沉浸在了書中的世界裡。最後，卻總是會在這種悠然安詳的環境裡沉沉睡去，枕在自家哥哥的腿上醉在了那個迷幻奇妙有著神精妖怪的夢境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