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杖悠仁的童年回憶僅限於模糊到記不清臉的父親,還有多年以來與他相依為命的爺爺。電視機就是他獲取外界信息最豐富的途徑。
每當他跳轉到其他節目時,就總會有一些描述一家三口生活的廣告跳出來,不外乎是小孩纏著父母要去兒童樂園之類的老套情節。
電視上母親的角色溫和地笑著,從臉上塗滿油彩的小醜手裡接過氣球遞給自己的孩子,目光柔和得像是在看一件稀世珍寶。
啊,或許每個孩子正是母親心裡的獨一無二的珍寶。
這個時候他總是會想,自己的母親會是怎樣的呢?
她會不會像電視裡那麼溫柔?
媽媽她……愛著我嗎?
隨著年齡的逐漸增長,虎杖悠仁也意識到了自己的這個願望可能並不會實現,於是當初電視機前的小孩子將自己的願望偷偷藏了起來,等待著某一天能夠化作他內在的力量。
隻不過,他並沒有想到,在徹底粉碎對“母親”的幻想之前,會先遇見自己的“兄弟”們——至少脹相是這樣解釋的。
“還有壞相、血塗……總之,他們在外麵等我們,我們都是一家人。悠仁你就放心吧,大哥我一定會護你周全!”
在參與“遊戲”之前被學長學姐狠狠惡補了一番《咒術回戰》的虎杖悠仁卻根本笑不出來。
自己身邊這個長得與人類無異的大哥脹相,原本就是幕後黑手羂索在150年前利用加茂憲倫這個身份所製造出來的“實驗品”,作為咒胎九相圖是人類和咒靈的混血,天生肉體強橫,術式強悍,還擁有人類的智商和情感。
最強的脹相最重感情,在原本的命運線裡壞相也能夠因為血塗解除腐敗的術式。可就是這樣,才更加突顯出咒胎九相圖作為工具的悲哀。
每當想到這一點,虎杖悠仁就無不慶幸自己還有選擇,至少在一切悲劇發生之前還能夠挽回什麼。
現在的咒胎九相圖被提前喚醒,不知道被那位夏油傑先生用什麼手段隔離在了一起,但起碼在他的,呃……“母親”到來之前,是不會和高專起什麼衝突的。
說實話,虎杖悠仁的確很難理解對麵那個等候了千年的未知的敵人羂索,既占據了自己的母親虎杖香織的身體生下自己,又是製造出咒胎九相圖的加茂憲倫這件事情。
畢竟,按照人類的倫理,羂索是虎杖悠仁的“母親”,也是脹相他們幾個的“父親”。
被“英雄母親”這個稱呼砸暈過去的高專一年級生收獲了同期乃至校長的同情目光,同時也通過思考人生得到了新的啟發——
“我明白了!既然如此,那不讓他們被騙不就行了嗎?!趁他們還沒有對人類產生敵意的時候告訴他們真相就好了!我會爭取讓他們站在我們這邊的!”
激動的說完,他似乎又覺得這話有些不妥,補充道:
“你放心!如果他們還是選擇傷害人類的話,我作為咒術師也會結束掉他們的生命!啊……這也算是,我作為‘弟弟’能為他們做的最後一件事。”
然後就聽見電話那頭的越鳴學姐“噗嗤”一聲:
“沒錯!就是這樣,虎杖同學,我們要把敵人搞的少少的,朋友搞的多多的!”
這就是對生命的敬重,不管任何理由隻要造成傷亡便是有罪,同時贖罪的意願必須出自本人,被人強迫的救贖絕無意義。
真正可貴的是始終沒忘記對生命的敬畏。
掛了電話的他並沒有聽見那隨風飄散的最後一句話:
“……隻要聯合一切可以聯合的力量,高懸於天空之上的既定的軌道就不會再操縱你們的命運了吧?”
回憶先按下不表。
成功從脹相那裡拿到入住鑰匙的虎杖悠仁入住了這座奇異的酒店,在半夜聽到樓下傳來異常響動之後,兄弟倆就決定到達允許離開的時間後就離開房間進行探索。
值得一提的是,在下樓之後,他們並沒有見到昨夜接待他們的前台經理,而是在大堂找到了這位經理一張照片和工作名牌。
空蕩蕩的場所稀稀拉拉地爬著青苔,水滴落在地板上,光束照進來令人感到鮮有的安心。
“這裡是……?”
這座酒店雖然坐落在邊遠的郊區,內部裝潢卻是一比一的高級,雖然一切都像是廢棄後的產物,但是遊泳池、會客大廳、花房……極儘奢侈的生活享受在這裡應有儘有,包括眼前廢棄的兒童樂園。
“好美啊……”此情此景讓他不由得感歎道。
處處都很有他童年夢想中的感覺,落敗但寬敞的舞台,失落但令人懷念的遊樂場,就連水泥地上的轉轉飛車都像在夢裡或是真的去過似的。
塗上紅色的字體和光照也是令人懷念和莫名的安心。
“呃,悠仁,這算不算我們兄弟倆第一次出來玩?”脹相看著新找回來的弟弟悠仁的神色,撓了撓頭絞儘腦汁地想要搭話,“想玩什麼,大哥陪你!”
被脹相的這番話一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的虎杖悠仁如夢初醒般,腳步卻不由得輕快了些,嘴角上揚,是發自內心的笑容:
“那我們比賽找線索吧!”
高飽和度且童真的樂園配合生鏽破損,荒誕到極致。矗立在門口的小醜雕像嘴角咧開了滑稽的笑容,紅色嘴唇裡是黑洞洞的投幣口。
你聽說過恐怖穀效應嗎?
一群似人而非人類的東西,在你的麵前做出常理中人類應有的動作,而厚厚的妝容之下是數不清的小破綻和非人類的既視感。
為什麼有人會恐懼小醜?
隆誇的動作、詭異的行為、不定的行蹤,每個馬戲團的演員油彩之下畫的那些妝擦掉會起一臉的膿泡,但隻有小醜尖利的笑聲會引起那來自心頭的戰栗。
“嘻嘻嘻~”
笑聲。
尖銳刺耳。
是從哪裡傳來的?
人類的聽覺非常靈敏,兩隻耳朵的聽力就可以分辨聲位,聲音的源頭不在身後也不在左右,下一秒劇痛在手臂上蔓延開來,小醜的頭顱在此刻逐步齧合,刹那間虎杖悠仁瞳孔緊縮,還沒來得及抽出手,餘光就猛然發現不遠處脹相在走到那個褪色的紅色建築下麵瞬間就消失了。
“人類無法想象出從未見過的事物……我本來以為這應該是常識來著?”不知何時,滑梯上出現了一個叼著煙鬥的男人,直勾勾地盯著他。
這眼神,就像在看一隻獵物。
……
錯了?
錯了!
一切都錯了!
每一個鼓點都鏗鏘有力,有什麼東西鋪天蓋地的湧來,無可阻擋。又有什麼東西在崩潰,節節敗退。
但一切都井然有序,如此和諧、完美。
他喘著粗氣在狹窄的走廊裡一路狂奔,腦海裡始終回蕩著先前還一路同行的靠譜同伴在過道上探路,下一秒就被不知從哪裡冒出來的黑色粘稠物質啃噬殆儘的恐怖畫麵。
他、他死了嗎?……平井先生也不見了……為什麼?為什麼啊!這到底是什麼地方啊!到底發生什麼事了?!
這一切發生得太過突然,讓心思單純的少年完全沒有思考的時間就被迫進入到了一場漫長的逃離之中。
手裡緊緊抱住那幾張員工照片,他這樣想著,眼淚不由自主從眼角沁出,劃過他的臉頰——
“我什麼都做不到!”
終於,前方的死胡同宣告了逃亡的結束。
他近乎是以崩潰的心態去迎接這場潰敗,隻可惜事情並沒有按照他所想的這樣發展。
胸口的照片似乎正在發燙,伴隨著膠狀物的步步緊逼,逐漸從他的手裡掙脫了出來。
一個、兩個……五個。
足以把人燙傷的溫度,照片默默燃燒成了灰燼,然後又聚合成一堆,一片,一個身影。
五張照片,五個身影,五個員工。
癱坐在地上的他看見最右邊的那個黑影沉默地向著他的方向鞠了一躬,隨後融入了膠狀物中,一切停滯在了此刻。
這一幕讓他目瞪口呆。
恍惚間,當初的那個聲音又出現了。
“看啊,這就是你的善良為你所帶來的回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