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他和她的勿離……
南山似乎恢複了往日的平靜,那些四下裡亂飛的鳥也像是認命了,和往常一樣懶懶地從這棵樹撲騰到那棵樹,再從那棵樹撲騰回來。林間之前各自找了洞隱藏起來的小獸,也是紛紛探出了頭,重又走了出來。
隻是,瀑布周圍一片,再無鳥獸接近。而這林間,羽毛蓬鬆肉質鮮美的鬆雞,也是一日比著一日少了起來。
“勿離,你長大以後,會有著長長的銀色的頭發,比娘親的還要通透的銀色。眼睛呢,是那種極深的黑,和你父親一模一樣。”
狐狸已經恢複了人形,銀發披散的女子靠坐在山壁上,修長的手指像是順毛一樣摸著自己的肚子,眼中雖是帶了淺淺的笑意,眉目間卻是凝著化不開的憂愁,眸底深處,偶爾還會浮現出恨意。
“你的父親,被喚作帝辛的時候,便擔起了一個帝王的責任,被喚作受德的時候,便擔起一個兒子的責任,被喚作紂王的時候,便是擔起整個商朝和他後宮三人的責任……他擁有的名字太多,以至於最後,他也忘記了,自己究竟是誰,該做誰……”
女子搖了搖頭,眉頭輕輕蹙起。
“世人皆言紂王失道,都爭著搶著要來討伐他,卻有誰看到,他為了那一堆的奏折,日夜不眠;為了安撫那些蠢蠢欲動虎視眈眈的諸侯,皺了多少次眉頭,做出多少的讓步……可是我,卻是因為……”
她頓了頓,忽然笑了起來,安撫一般地輕輕拍了拍肚子。
“好了,不和你說這些了,反正,等你長大了的時候,娘親向你說的,可是不少。勿離,你要記著,你娘親是妲己,好好記著,日後見著了,可莫要隻再來上一句——好熟悉。卻是歪了腦袋看著我問,可是知曉你娘親在何處。娘親那時還道是族裡哪位長輩一時不慎,讓著自家孩子跑出來了,隻一心覺得有趣,卻怎麼都想不到……”
想起那可以說得上是混亂的時空關係,妲己隻覺得自己的腦袋開始有些疼,然後,連肚子也疼了起來。
肚子疼……!?
妲己隻覺得自己下腹一陣疼痛,咬著牙忍了痛變回原形,便再無力氣,軟軟地臥倒在了羽毛窩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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伸出舌頭,狐狸認真地舔著折騰了她一日才不情不願地出來的小狐狸。方才出生的小狐狸,小小的一團,身上銀色的絨毛濕噠噠地黏在一處,眼睛都沒有睜開,身後拖著一條和身子比起來有些大的尾巴,決計是稱不上好看的。
妲己卻是已經把眼前這個皺巴巴的小狐狸,和記憶中那隻雪白蓬鬆的小狐狸成年版本對比了一下,畫了個等號,然後心中止不住地歡喜——我家勿離,剛生出來就是這麼漂亮~~
小狐狸身上濕漉漉的絨毛被舔的開了些,鼻尖皺了皺,然後就往妲己身上拱,本能的叼了自個兒的進食地方,眼睛都不睜開就扒了上去。
妲己看得有趣,拿著自個兒毛茸茸的爪子把小狐狸身子往下扒拉了點,然後看著小狐狸拿著爪尖還沒長全的爪子,很小力,但是很堅定地往她爪子上撓了一把,接著把身子一扭,整個狐狸橫過來,兩隻小爪子都按在了妲己胸前,吃得越發起勁兒來。
妲己的眸中像是蕩起波紋一般,彌漫開來了真實的笑意,不帶著任何的陰霾,充滿了滿足和幸福的笑意。隻那笑意卻未有到達唇角,便是沉了下去……
妲己記得,勿離曾經說過,他出世後能視物的時候,隻來得及瞥見消失在空中的銀色長發,和一雙墨色的眼瞳,卻是……並未見得娘親。
這也是為什麼,勿離生著尋找娘親的念頭,卻是總也找不到的原因……
看著似乎喝的有些撐了,隻把自己攤開來躺著的小狐狸,妲己拿了尾巴輕柔地拍了拍他的背,眼中卻是有些渙神。
能視物的時候……便是分離嗎……
凝視著小狐狸尚未睜開的眼眸,妲己眼中厲色一閃,若是……若是你一直不能視物的話,是不是,就能一直陪在娘親身邊了……
自己現在已經沒有他了,不能再沒有你……
猛地收回自己已經探出肉墊的爪尖,妲己看著和爪尖不過咫尺的小狐狸的眼睛,額間慢慢滲出了汗珠,像是不敢置信一般看了自己的爪子,然後將小狐狸卷進了尾巴裡,隻那搭在地上的爪子,微微的顫抖起來。
吃飽喝足的小狐狸,看起來比之前可愛了許多,漸漸有了些毛團的痕跡了。渾然不覺方才變故,隻兀自翻了個身,抱著尾巴卷了一團,閉著眼睛睡得香甜。
夢中,有著溫柔的娘親,軟軟的娘親,甜甜的娘親,還有滿鼻子的雞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