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郎中!?”千寒出來的時候驚呼道。
“千將軍彆來無恙。”
“你怎麼知道……”後邊的話他沒問出來,他沒想到糧農商會後台派來的人竟是齊郎中,他當年在邊關打仗,每次來送軍餉和糧草的就是他,隻是那個時候沒什麼私底下的交情,隻知道他姓齊,並不知道他叫什麼。當年意氣風發的齊郎中,如今也做了文黨的走狗,他麵對著古人的臉,手裡還握著匕首,不知道該怎麼辦,雖說交情不深,但他也不忍對故人痛下殺手。
“千將軍多慮了。”齊岷看出了千寒眼裡的狠厲,和閃過的一絲不忍說道:“我是靖王派來的。”
“怎麼證明你身份?”寧易問道。
齊岷從袖子中抽出星河的腰牌遞給千寒,腰牌後寫著‘可信任’三個字,的確是李昭的筆跡,但他還是有些不安心,還沒等開口詢問,白昀就將腰牌拿走聞了聞,說道:“沒錯,這腰牌不是偽造的,上邊有千裡香的味道。”然後放到了自己懷裡,他側頭看了一眼白昀,遂把齊岷請到後院的正庭,讓夥計換上好茶,疑惑道:“你不是軍餉司郎中嗎?怎麼去了戶部?”
“當年我最後一次運送軍餉和糧草,出城門時馬受驚我從馬上摔了下來,摔斷了腿,我那幾年一直跛腳,沒法騎馬,所以都是褚侍郎,也就是現在的褚尚書親自去了邊關幾趟,那幾年念他勞苦功高,後楊尚書被你殺了之後,他就被提拔成了戶部尚書,他看我天天閒養著,專業對口,就乾脆讓我去了戶部倉部司。”
“馬怎麼會受驚?”
齊岷目光閃了一下,眼神黯淡道:“我當年也查過,馬鞍上有個釘子,我一上馬,釘子紮進了馬背,馬這才受驚將我掀了下來。”
“查出是誰乾的了嗎?”
齊岷搖搖頭,但從誰是受益者這件事來看,也顯而易見。
“現在腳怎麼樣了?”
“多虧碰上了個江湖郎中,給我治好了。”他看了眼白昀,說道:“和他穿的衣服很像,應該也是南疆來的,那裡這兩年有點亂……”
“你說什麼?”白昀本來在看星河的腰牌,卻聽到了齊岷說那江湖郎中也是南疆來的,手摁在桌子上,激動地站了起來。
“還彆說,這位小兄弟跟白大夫還真有點像。”齊岷嚇了一跳,不知道白昀激動什麼。
“你確定?”千寒問道,他眼睛還看不到的時候,在百草穀聽白昀說過要來京城找父母,來了京城之後也經常見不到他人,常去街上打聽他父母的消息。
“確定,因為治療的時間還蠻舊的,常去,所以就記住了。”
“他們開了醫館?在哪?”白昀激動地問道。
“他們沒開醫館,我是去收糧的時候,在城西的胡同裡碰到他們的,他們看我腿不方便給我看了看,一來二去的就熟了。”
“他們人還在京城嗎?”
“半年前離開京城了。”
“有說去哪嗎?”
齊岷搖搖頭,說道:“沒說,但他們確實說起過有個兒子,難道你就是白大夫家的萬金?”
“什麼是萬金?”白昀問道。
“就是兒子。”齊岷回答道。
白昀點了點頭,沒想到他找了這麼久的消息,消息自己送上門了,人還都活著就好,活著就還有能見麵的機會。
“那你是怎麼認出千寒來的?”寧易隨口問道:“他還帶著人皮麵具。”
齊岷特地重新審視了一下千寒的臉,笑道:“我當然認不出來,是許侍郎告訴我的。”
“許侍郎?”
“戶部侍郎,許秉文。”
“他……”千寒憂慮道。
“放心,他是自己人,靖王的心腹。”
“……”千寒心中有些惱,這麼重要的事沒告訴他。隨即問道:“那怎麼會派你來?”
齊岷看了千寒微妙的表情,思量片刻笑道:“靖王讓他儘量不要自己出麵,以免暴漏身份,所以派我來了。”
“依你所見,現在這個事該怎麼辦?”
“這不來找你商議,對一下接下來的事務。”齊岷喝一大口茶,準備接下來的長篇大論:“首先靖王交代要保證你的安全;其次應該還會有人來向你軟硬兼施,除了我誰的話都不要聽,顯得要難搞越好。我會和許大人對接,他會去找戶部尚書提你進商會入股的事,你就要上交所有的存糧,但不要全交,我也聽許大人說了,靖王的存量也不多,所以一定要篤定說你還有很多都在城外,留一手,否則全部上繳會被踢出董事會。”齊岷猶豫了一下:“但……”
“但說無妨。”
“一旦進入商會入股後,福高糧鋪就有專人接手,你隻能轉為幕後,福高糧鋪的糧價也會上漲。”
“……”千寒猶豫了一下,街坊鄰居,窮苦百姓該怎麼辦,他知道想做大事,得摒棄優柔寡斷兒女情長,點頭答應道:“好。”
“行,那我就回去複命了,元旦之後我和汪正倪會來正式請你去商會。”
送走齊岷時,已經是申時四刻了,他站在門口看著天上,冬日裡夕陽來的格外早,天空中無雲的地方照下來幾抹微紅的霞光,人們儘興地攀談,路過糧鋪還會報以笑臉給他打招呼,一個小女孩遞給了他一顆糖,他說了聲謝謝,小女孩說不,謝謝你。
在這連飯都難吃上的時節,糖是更難得的珍貴,他還禮給小女孩一小袋子花生,看著小女孩一蹦一跳的高興地跑開,不知道再看到他時會不會怨恨他。這趟回來沒想到還能遇上在邊關的故人,黃昏的暮色點綴著他臉上的寂寞,連那聲謝謝你都浮在湉湉的雲上,被殘陽照射,隨雲散去。他一直以為以後的人生就會渾渾噩噩過去了,每日過得一點人氣都沒有,隻有孤身一人麵對空夜的冷寂;之前都沒想到還會回來,再次感受一絲絲人性的溫暖,往回倒還得謝謝寧易叫他去了七星教,說到底,也是怪自己饞酒喝。
“千帆,你怎麼了!?”寧易出了糧鋪門,看著出神的千寒問道。
千寒伸了個懶洋洋的懶腰,狠揉了一下寧易的腦袋,漫不經心道:“去喝酒,備馬,鼎馨樓。”
他們到鼎香樓的時候,還有兩刻鐘才到酉時,白昀買了一壇酒兩個人喝著,給寧易點了一大壺酸梅湯。
“大冬天喝酸梅湯,真難為你想得出來。”寧易吐槽道。
“你不是還在舞象之年嗎,躁動很正常,給你去去火。”白昀揶揄道。
“滾蛋。”
這一等就到了酉時四刻,人還沒來,千寒想著是不是蟲子飛行過程中將銀粉都抖落下來了,也或許是蟲子被他們直接打死了,還是他們壓根就沒拚出來,主仆兩個是有些不怎麼聰明的樣子,他表示深深的擔憂。
千寒歎了口氣,算了,就當出來改善下夥食也挺好。
他們付了錢正想走時,李昭和蘇星河從二樓走了下來,看到千寒他們瞪大了眼睛,同時也沒敢上去搭話,隻是很正常的聊天。
“王爺,西市那邊看看吧,已經點起一些燈了,這段時間因為準備元旦宵禁都取消了。”
“行,你先去租條船。”
“是。”
三人對視一眼,不知道為什麼兩個人的臉上有些疲憊,遂後來不及多想就一起出門坐上馬車去了西市。
西市最熱鬨的街市有條河,這個時候河邊已經點了很多花燈放在河裡,他們租了艘船到河中央等著,千寒坐在船沿隨手撈了一隻花燈,花燈裡還有張紙條寫著祈求來年父母健康平安,又放回河裡,不要破壞他人的願望。
他剛把花燈放回河裡,船就被撞了一下,他差點掉到河裡,幸虧寧易拉了他一把,隨後聽到了船尾帶著笑意爭吵的聲音。
“你怎麼回事?會不會駕船?”白昀看著眼前比他矮半頭的蘇星河說道。
“抱歉,這位公子,我第一次劃船不太熟練。”
“沒事,看小郎官清秀俊朗的,也不像壞人?”白昀笑道,學著剛才酒樓裡唱戲的戲子。
“好,我叫我家公子一起。”
“我家老板也在船上,一同看花燈?”
“那就恭敬不如從命了。”李昭掀開船簾,走出來笑道:“和千帆可有整月未見了。”
千寒看著李昭笑得春風得意的臉,揶揄道:“客寒這是要娶妻了,春風得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