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高鐵上磋磨了五個多小時的時光後,林安時終於重新找回了腳踏實地的感覺。
重點是不用挨謝縉那麼近了。
他對此行隻清楚目的,其他的諸如目的地交通方式出行計劃等一概不知,也樂得做甩手掌櫃。反正錢包手機在手,怎麼也不會迷路了去。何況,就算謝縉這個b再怎麼不靠譜,也不至於真把他賣了。
林安時活動著坐僵了的身體,沒有什麼心理壓力地打量起周遭來。
K省是旅遊大省,而他們現在所在的位置則是位於K省的一個不怎麼出名的三線城市,聽說連高鐵站都是才建的。某種程度上來說挺偏僻的。
但偏也有偏的好處,沾著K省這地界兒的山清水秀,又沒有網紅景點那種人頭攢動的擁擠。這會兒好像剛下過雨,地麵還濕漉漉的,連空氣中都有一股草木的清氣。
林安時深深吸了一口新鮮空氣,打眼瞧向身邊正在確認行程的謝縉。
謝縉收了手機,笑著衝他點了點頭:“走吧。”
“哦。”也沒問走哪,林安時抬腳跟上。
兩兩無話,隻有候車的公交間或而起的發動聲。
踩著一汪又一汪淺淺的水坑,林安時看看鞋尖濺上的水點子,冷不丁出聲:“你對鹿妨怎麼想。”
“沒怎麼想。”謝縉答得倒是很快,好像林安時突然的發問並不奇怪一樣,“不熟。”
林安時笑了笑:“她喜歡你。”
謝縉側目看向他,麵上沒什麼表情,清清淡淡的:“你喜歡她。”
似曾相識的講話方式,反以陳述做問。
林安時沒接這腔,仍舊盯著接連的淺坑,平靜的水麵似起漣漪,又開始下雨了。
“你不應該那樣拒絕的,她好歹……她能在那種場合向你表白,應該用光了所有的勇氣了。你那樣,她很難見人的。”
鹿妨是通過選秀節目走入大眾視野的練習生,她們公司隻投了她一個進節目,又是直接扔到海選開始,一方麵是為了讓更多的人看到她,另一方麵也可以說是對她期望頗高。當然,鹿妨也沒有辜負這份信任,從海選季起,就一路高歌猛進,始終保持著穩定前排的成績,可以說毫無阻礙地進入了正選。
但誰也沒想到,她會在最終的成團夜,對這個正選才加入節目的跨界嘉賓——謝縉,公開示愛。想來她的公司應該也沒想到,大力栽培的小偶像竟然長了個戀愛腦,連名聲都不管不顧地拋諸腦後。結果就是至今一旦提到鹿妨二字就會被人津津樂道的“不自量力小愛豆成團夜表白被拒”事件。
林安時從海選時候就一路追節目,對這個女孩子的努力都看在眼裡。畢竟家裡堆成山的牛奶和化妝品可做不了假,應援打榜,林安時對這個女孩子的成長有多用心,成團夜的時候對謝縉這個可以說是毀了鹿妨偶像道路的人就有多惱。也說不上生氣,但就是心情很複雜。複雜到除了刪除拉黑謝縉所有的聯係方式外,竟然想不出任何其他的方式可以解恨。
眼下提起這些,林安時心裡很明白,倒不是為了痛罵一頓謝縉之類。畢竟真要說的話,謝縉其實也沒什麼錯。在他心裡占了上風的,可能還是為了那個女孩子遭遇的一切感到遺憾。
端得是一如既往的憐香惜玉。謝縉眼底掠過些不成笑的情緒,轉而收回目光,辨彆起方向,口中則道:“拒絕不分方式。”
微涼的音色伴著又臨的雨絲落下,林安時微怔,在逐漸稠密的細雨中抬起了頭,有些恍惚地看向身邊的人,腦子裡閃過一幕又一幕。
時光倒退了數年的謝縉神色淡定,麵對林安時麵紅耳赤的解釋,也自帶一股平和的從容,就像剛剛的“想追我”不是他問出來的一樣。
林安時是真的急,也是真的慌,他甚至顧不上自己身上的疼痛,有點手忙腳亂地解釋:“不是,我沒有,我就是,呃……我沒想過要讓你和我談戀愛,我隻是……呃,想跟你做朋友!”
謝縉卻是莞爾一笑:“唔,我明白了,你是在拒絕我。”
林安時簡直是土兵遇上秀才,空有一身勁兒沒處使,他甚至結巴了起來:“我沒有拒絕你,我隻是沒想過跟你那個,跟你在一起,這不是拒絕!”
謝縉脖頸低了三分,眼眉間甚至彎出道疏朗落拓的笑來,溫溫和和道:“拒絕不分方式的。”
——往事既過。
林安時長長呼出口氣,方才把腦子裡不合時宜的畫麵打碎。
謝縉卻又開了口,不急不惱,徐徐陳述:“你覺得我應下她會更好。”
林安時沉默著搖搖頭。當然不是。
“沒有什麼比公開斷掉媒體對這段莫須有關係的猜忌要更好。況且,”謝縉笑了笑,和緩的眼底甚至有極淡的諷刺一閃而過,他唇稍挑起一抹冷意,轉瞬即逝,“她一樣收獲了熱度。”
林安時聞言倏然頓住,周身驟起一陣似不平的惱火,然而雨絲清涼,他終究偃旗息鼓,再無他話。
謝縉猶自補充:“再爛的項目,籌備完成後也不是好塞人進的。”——況論一個在你眼中前途黑暗的練習生。謝縉看著林安時,眉心夾著淺淡的憂慮。
鹿妨代表的是話題度,在這種圈子裡,話題度就等於熱度,而鹿妨的公司之所以沒有公開處罰或冷藏鹿妨,甚至還把她巴巴跟著謝縉塞到節目裡來,也未嘗沒有這方麵的原因。她不是白長了一個戀愛腦的,沒準在她做出驚世駭俗之舉前,就已經和公司報備過也說不定。更甚至、誰能確定這不是是公司一開始就給她安排的發展路線呢?沒人能夠保證。
謝縉沒有把話說得更明白,但林安時又不是傻子,他無形鼓起的氣包被雨一淋,丁點動靜也無了。
南國城市纏綿繾綣的雨中,這場隔了許久終於到來的對話也落了帷幕。
直到兩人行至車旁,林安時依舊神色倦倦。
這是從APP上提前租好的車,租車方按要求把車子停在這個位置,謝縉帶著林安時一路找過來,順利收到送車人遞來的鑰匙。他拉開副駕車門,把林安時塞進去,轉而去了另一邊上車。
租車方服務不錯,後座放著各種提前備好的必需品。謝縉從中取出條毛巾扔給萎靡的林安時,又草草收拾了一下自己,方才係好安全帶,發動車子。
導航自動開啟的提示音中,林安時漸漸緩過勁來,他歎了口氣,轉而拉上安全帶,鎖扣“哢噠”一響。
謝縉瞟了他一眼,見他狀態回籠,便也不著痕跡鬆了口氣。老實說,他沒打算由他來開口說這些的,但是也知道,他和林安時之間必須把這個說明白了。
林安時安分地坐著,抓下毛巾擦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