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對方是孩子，他也全神貫注做好印花糕，半點都沒有欺負阿寶年紀小而處事敷衍。

尹顏自個兒瞧得見，沒覺察出多大異樣，反倒是尹玉聚精會神看了半天，屈肘捅了捅尹顏，道：“姐，你說阿寶又看不見，搞這些花紅柳綠的色兒糕乾啥？”

尹顏一愣，喃喃：“對呀，他又看不見，何必蒸得這樣精細。”

尹顏嘴上嫌棄杜夜宸做事假惺惺，心裡卻有一絲悸動。阿寶不是杜夜宸的仆人嗎？他為何待阿寶這樣好？明明可以少一些工夫給印花糕上色，他偏偏也不知躲懶。白費力氣做全套，不知在瞎忙活些什麼。

尹顏心裡這樣抱怨，可實際上她的眉眼卻漸漸柔和。

她不由自主挨向杜夜宸和阿寶，聽他們一大一小認真談話。

杜夜宸放好印花糕，再將攢盒係上時髦的禮物絲帶，且綁了個蝴蝶結。

他把攢盒挪到阿寶跟前，道：“生日快樂。”

阿寶笑得合不攏嘴，捧住攢盒，如獲至寶。

他連連頷首，和杜夜宸道謝：“謝謝爺。”

說完，阿寶迫不及待拆開攢盒上的絲帶，將點心盒一層層打開。他探手去摸那一個個小巧玲瓏的印花糕，感受甜糕的外觀。

好似猜謎一般，阿寶一邊笑，一邊道：“這是金魚樣式的？”

杜夜宸的臉雖冷著，可說話語調卻很柔和，他答：“嗯，用了橙皮染料，所以是橘色的。”

“這個上麵是如意糕模磕出來的？我摸到如意柄了！”

“嗯，這是綠的，摻雜了薄荷粉，吃起來會有點清涼感。”

他們一問一答，絮絮叨叨說了很多。尹顏在一旁觀望，心思複雜。她從未想過，杜夜宸也有這般話多的時刻，他的耐心仿佛全給了眼前這個孩子。

說他偏疼阿寶吧，可他事事都差遣阿寶去做；說他苛待阿寶吧，他又待這個孩子關懷備至，事事親去打點。

尹顏有點看不透杜夜宸這個人了，他時好時壞，陰晴不定。分明滿腹壞水，可有時又萬丈柔情。

百般姿態，諸樣性子，全是她始料未及之事。他明明是邪魔，卻滿腹慈悲，一麵殺心，一麵佛性。

尹顏索性不再糾結杜夜宸的秉性，她想到了旁的事，對杜夜宸道：“我和尹玉出去一趟，很快回來。阿寶的生日宴，就擺在夜裡吧？”

聞言，杜夜宸道：“嗯。阿寶年紀小，也不興大操大辦，一家子吃頓團圓飯就好了。”

明明是句淺淡的客套話，可落在尹顏耳朵裡又帶了彆樣思緒。呸，誰和這人是一家子了？真會沾親帶故套近乎！

杜夜宸是無心之失嗎？所以才說了“一家子”這種引人浮想聯翩的話。

不過他時常這般愛捉弄人，誰在意他究竟想些什麼呢？

尹顏揉了揉耳珠子，不願同杜夜宸爭辯。

她催促尹玉一道兒出門，叫了一輛黃包車，喊人拉去蛋糕店。

其實尹顏生日都是吃一碗雕花酒長壽麵了當，可如今的小孩儘是接觸洋人那一套。逢年過節也知道買一點奶油烘糕逗弄孩子。

早晨定製奶油蛋糕，若是加急，夜裡也可以烤出來了。隻是加急費必不可少，估計得花去不少錢。

尹顏這方麵倒和杜夜宸有點像，對於小孩，他們都是儘心儘力去滿足他們願望的。

尹玉一聽尹顏要給阿寶買生日蛋糕，心裡頭吃味，道：“姐，你咋都沒給我買過蛋糕？”

尹顏斜他一眼，道：“今時不同往日，那會兒窮麼，有的吃就不錯了！而且，是你自個兒說愛吃中式菜，不興吃牛乳糕子的，我還特地給你買了蜜汁蹄髈，你全忘了？”

尹玉確實不愛吃甜食。他自知理虧，撓了撓頭，道：“也沒說你對我不好啊……就是總覺得有了阿寶，姐對我的寵愛可不就分人了？”

尹顏抬起手指，戳了戳尹玉的額頭，道：“你和我同一個家姓，是我親弟弟，和旁人能一樣嗎？待阿寶好，那是看在杜先生麵子上。況且，阿寶年紀最小，你比他大，不該罩著他呀？江湖義氣哪裡去了？咱們同住一屋簷下，肚量可不能這般小。”

尹玉聽得這話，深以為然點點頭：“倒也是。那行，我這個做哥哥的，待會兒給他捎兩個茶葉蛋回去，就當生辰禮了。”

尹玉摳門，尹顏懶得和他計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