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0 章 她的有緣人(1 / 2)

嬌棲 承流 4150 字 9個月前

沈柔怔然望向他。

衛景朝如刀削斧劈的臉龐在燈光下格外清晰,此刻帶了三分寒,三分笑,四分漫不經心。

“沈柔,氣急敗壞是小孩子的行為,逞一時口舌之快是蠢貨的行為,逆來順受是弱者的行為。”

“一個真正的人,用的是這個。”

說著,他張開五指,將雙手展示給沈柔看。

隨即,緩緩合上,五指握成拳頭。

用的是力量。

武力,智慧,才華,計謀等等。

隻有用絕對的力量打壓回去,害你的人,才會變成你腳下的塵埃。

沈柔的身體,驀然顫栗起來。

她似乎覺得,自己的世界坍塌了。

有人打你,你就打回去。有人害你,你就回擊。

這樣的話,以往從來沒有人教過她。

她的父親忠君愛國,正直剛毅。她的母親溫婉動人,善解人意。她的兄長玉樹瓊枝,浩然千裡。

他們教她的,從來都是,“柔兒要做一個善良正直的人。”

“聖人說,以德報德,以直報怨。”

從未有人告訴她,人活著,可以以怨報怨。

她靠在桌子邊上,怔然望著衛景朝。

她管不住自己的腦子,忍不住去想一些假設。

如果,父親也和他一樣想,是不是,平南侯府就沒有如今的災禍?

如果當時平南侯侯府被人汙蔑謀逆,父親的選擇,不是聽旨自儘,而是奮起反抗,現在的情形會怎麼樣呢?

至少不會更差了。

他手中有數十萬雄兵,反抗起來,哪怕是金殿裡高高在上的君王,也不敢輕舉妄動吧。

如果是這樣……

至少,她不用被人送進君意樓,不用“死”,不用被藏在這暗無天日的地方。

至少,兄長不用自儘,他才二十歲,就走向了死亡。

至少,母親不用被流放邊塞,她這樣大的年紀,怎麼能夠受得了邊塞苦寒?

可是,她又沒法子去責怪自己的父親。

他隻是忠君愛國,正直無私,他沒有錯。

錯的是這個世道,是金殿裡的君王,是金殿下的奸佞,不是她的父親。

剛好沈柔輕聲問:“難道忠誠,就是懦弱嗎?”

“我的父親,是個懦弱的人嗎?”

衛景朝笑了一聲。

“沈柔,如果當初被指認謀逆的人是我,如果我手中有十八萬人馬,現在的江山,早就換了我來坐。”

“至於你的父親,他抗擊匈奴,屢戰屢勝,是頂天立地的大英雄。”

他沒有回答沈柔的話。

實際上,又好像回答了。

平南侯當然不是懦弱的人,他是大齊絕無僅有的英雄。

隻不過,他與衛景朝不同。

截然不同,沒有任何相似的地方。

沈柔怔然不語。

不知在想什麼。

衛景朝歎息,道:“沈柔,世上很多事情,沒有對與錯,隻是選擇不同。”

沈柔點了點頭,抬手抹去眼角的濕潤。

她很快就調整好自己的情緒。

慘白的臉色,逐漸變得平靜,最終毫無痕跡。

將手邊的紙拿給他,輕聲細語道:“這是我今天寫的。”

縱然是衛景朝,看見她這模樣,也不由得佩服。

世上的人總是困囿於感情,困囿於自己的情緒,無法掙紮。

若是人人都能像沈柔這般清醒理智,不知能省下多少事兒。

他伸手捏過她剛寫的戲稿,拿到眼前翻看。

這一折戲,打碎了上一折的和諧溫馨。

如水瓶乍裂,如玉碎昆山。

一切的美好,一切的和睦,都變成了碎片,變成了悲劇的襯托。

章昀看見了江燕燕,沉溺於她的美色,不顧她已有未婚夫,便登門求親,要江燕燕給他做妾。江燕燕不從,於是他便帶了三十個壯丁,闖入江府,硬生生將人擄至齊王府。

江燕燕的母親追出來,想要救女兒,卻被打斷了腿。

戲文的最後,江燕燕含淚而去。

這一折戲,最精彩的部分,是江燕燕淚彆母親。

她念白:“母親啊,賊狼子惡貫滿盈,稔惡不悛,還望母親保重,活個日久天也長。待得日散雲開,見賊狼子天打雷劈,不得好死,母親家祭,勿忘相告於我。”

江燕燕之母唱:“嬌娥兒去虎狼穴,阿母偷生苟且,怎不叫我心扉痛徹。年邁人白發蒼蒼,送走我的女嬌郎,地崩山摧難見麵,怎不叫我悲雲愁霧,淚千行。”

母女二人的唱詞與念白,皆情意真切,動人至極。

簡直是聞之落淚,見者傷心。

世上之人,凡有母或子者,未有不為之痛哭者。

衛景朝下意識看了眼她清澈無辜的眼神。

沈柔扯了扯唇角,卻笑不出來,隻睜著眼睛,巴巴地看著衛景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