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學六年級之前,他們經常到這裡玩兒。南山鎮可不缺好山,但對他們這幫野小子來說,山高不高好不好看都不重要,重點是這座小假山好玩兒離家近。就好比孩童眼裡家門口的沙子堆。
那麼這座假山有什麼可玩兒之處呢?在對著電影院後牆那一麵,有一道長長的土坡,土坡上有一條筆直向下的淺溝。
這道淺溝就是曆屆野小子們一代一代奮勇開拓出來的,它的功能隻有一項——就是拿它當滑道,順著往下打出溜,可以坐著墊個麻袋往下滑,也可以蹲著往下滑!
不管怎麼滑,這道土坡都會給人帶來無與倫比的震撼體驗——滑行時你絕不是一個人在戰鬥,而是連石子帶土的跟在你身後一起飛揚。
不管是坐著還是蹲著,那種麻袋或鞋底子在下滑的摩擦中產生的震動都會穿透皮肉,伴隨著下墜的失重感,直達每一根骨頭芯兒。
滑到底還要跳起來擺個pose,喊上一句:“克賽,前來拜訪!”
那氣勢那感覺,是再高級的滑梯也醞釀不出來的!
每個周六,在享受了一下午的滑土時光後,身上的汗能把粘在衣服裡的土和成泥。
然後一群精神世界得到極大滿足的土猴子才會嗷嗷叫著,伴著夕陽的斜視,各回各家……
(注:1995年以前是單休日,但小學周六下午不上課,休一天半,於是周六下午小學生就處於無人看管狀態,加之八十年代社會治安良好,小孩兒們在這個下午就搭著伴兒四處玩兒。)
雖然年齡漸大,他們滑土的癮頭已過,但多年聚集玩耍於此而形成的習慣,已化作深層潛意識,讓這座假山仿佛有一種磁力,以前玩兒是在這裡,現在抒發感想也要在這裡。
他們走上假山頂,夕陽依舊,土坡猶在,當年被他們滑出來的那道人間大炮也靜靜的睡在那裡。
如今,他們已是初中生了,當然不會再如醉如癡地重蹈舊轍去滑土玩兒了。此時,他們早已將目光從腳底移到了前方,這也算是猴子進化到人的一種體現。
(注:克賽,人間大炮,見《恐龍特急克賽號》,當時在大陸的熱度和影響力相當於近年同類劇《奧特曼》。)
站在假山之上向南望,就是一片屋頂的海洋。
路開晨忽然有種幻想:若輕功有成,就可以踏著這片房頂,像忍者那樣,月黑風高,無聲疾走,後麵的刺客兒緊追不舍......那畫麵感!想到這兒,他竟然傻笑起來。
“你這是想啥呢這麼高興?”白小堃問。
“哈哈,我在想如果會輕功,是不是可以從這片房頂上一直跑過去?”
“唉,我說你怎麼神誌不清呢!你不會輕功也可以順著下麵胡同兒跑過去啊!”
“噯,大俠武功高,都愛上樹蹦房頂兒......咦,以前沒注意嘿,你看那邊晚霞真好看唉!”路開晨指著西邊說道。
隻見一片本來是灰色的房頂映滿了霞光,此時披上了一層金色,與遠方的夕陽融為一體。
喧囂一天的小鎮就這樣沉浸在天賜人間的安詳暖紅之中。
路開晨情不自禁地說道:“從來沒看過劇情這麼牛B的漫畫!把天上的星座全搬進來了,盔甲設計得簡直太有創意了!”
“是啊!這想象力,竟然想到把希臘神話也畫進去了!可雜誌上說明年才有——望——出版,也不知道啥時候能看到!”
“哎~你說,等著也是等著,不如咱們也畫漫畫吧!”
“畫啥呢?照著畫?”
“不啊,自己想著畫!“
“腦子裡沒想法呀!你看人家故事牛B,畫功還牛B,這漫畫家感覺不那麼好當啊.....”
“不會寫腳本,咱們可以畫片段啊,又不出版印刷,自己練著畫,畫完自己看唄!我想好了,我就畫剛才說的輕功俠飛簷走壁!喏,就往那邊兒走!”說完路開晨指了指夕陽的方向,接著他問白小堃:“你呢?畫啥?”
“我畫《笑傲江湖》令狐衝!”說完,白小堃激動地唱了一句:“滄海呀聲休,滔滔兩岸潮!”
路開晨緊接著唱道:“蒼天笑,紛紛世上潮,浪花淘儘天知曉!”
“你唱錯了!”
“啥對錯的,要的就是個味兒!”路開晨對著夕陽邊扭邊唱,“清風笑,煙雨遙,葵花寶典我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