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鹽呼吸停滯了一瞬,因巨大的驚嚇逼出的兩滴生理性的淚水奪眶而出。
“獵人”眼神裡瞬間閃過一絲慌亂,他故作鎮定的收回手,看著麵前的流淚的少年:“怎麼了?不喜歡嗎?”
“獵犬”的呼嘯聲自屋外興奮的響起,又戛然而止,似乎是感受到主人現在的處境不太好。
[額……這莫名的壓迫感是怎麼回事?]
[像不像你偷偷給遊戲充錢,被老婆發現時候的樣子?]
[謝謝,沒有老婆。]
[謝謝,有被冒犯到。]
[謝謝,鹽鹽就是我的老婆。]
江鹽在眾人的注視下麵無表情的回頭,仰頭看著身後提著薛敦人頭的“獵人”。
對方高大的身軀將窗外的陽光擋了一大半,將江鹽籠罩在其陰影下。
惡魔般的羊角尖端反射出刀鋒的光芒,原本是該讓人望而生畏的存在,此時卻因那雙碧綠色的眸子裡透出的一點兒討好。
在“獵人”對上小羔羊被淚水浸得晶瑩剔透的、漂亮的藍色眼睛時,他用另一隻手挑起了對方的下巴:“你在生氣?”
江鹽毫不客氣的回答:“是的。”
屋內的氣壓瞬間低了下去,眾人能夠看到“獵人”周身所散發的寒意,不由得齊齊為江鹽捏了一把冷汗。
“獵人”捏住江鹽下巴的力氣不由得更大了些:“好的,對不起。”
眾玩家:“????”
“我親愛的小貓咪。”“獵人”一把將江鹽攬進懷裡,低頭在懷中人柔軟的發頂落下了一個吻,“開始學會揮動爪子了嗎?”
接著他像捏貓似的輕柔的捏住了江鹽的後頸,有一下沒一下的輕輕按捏著,以示安撫。
江鹽是生氣的,但在對上那雙碧綠色的眼睛時,因對方這下意識的舉動有那麼一瞬間的恍惚。
在驟然的恐懼與緊接的憤怒的情緒下,江鹽覺得自己的腦子也不太好使了。
恍惚間麵前這雙沒有瞳孔的碧色的眼睛與記憶深處的那雙眼睛重疊了起來——那是一雙似浸在水中的祖母綠般璀璨、漂亮的眼睛。
瞬間,江鹽的眼淚像是斷了線的珠子似的一顆一顆的往下掉。
見狀,“獵人”眼底閃過一絲慌亂,隨後又漾開在了那片碧綠中仿佛從未出現過。
他低聲輕哄著懷中的“小羔羊”,像是在哄著一隻鬨脾氣伸爪子的小貓:“對不起!這顆頭不好看,咱們不要它!鹽鹽不哭。”
陽光透過玻璃窗灑進木屋,在風雪的呼嘯與野獸的怒吼聲中,高大恐怖的“獵人”背對著陽光,溫柔的安慰著懷中突然哭泣的小“羔羊”。
江鹽哭得很放肆,在他自己的記憶裡他從來沒有這麼哭過。
因為他本身是一個極少有情緒的人,或者說他的情緒總是淡淡的。
他不是淡然、不是超脫,隻是單純的懶,懶得去產生過於激烈的情緒。
剛出生的江鹽甚至不曾哭一聲,醫生嚇壞了,將他倒提著狠狠地打了幾下屁股,他才哼唧了兩聲,這才沒進ICU。
每個人都有自己生命的底色,而江鹽生命的底色或許就是偏白的藍——慵懶中帶著一絲莫名的憂鬱。
然而,就是這樣一個“慢吞吞”、“輕飄飄”的顏色,在某一天撞進來了一抹森森的綠。
江鹽最終在一杯熱可可的安慰下整理好了自己的情緒,又恢複成了那個臉上沒有太多表情,眼皮微微耷拉著、一副無精打采的模樣。
仿佛剛剛哭得抽噎的那個人根本不是他。
“獵人”坐在屠夫搬來的乾淨柔軟的沙發上抱著自己的“小羔羊”,下巴時不時的在江鹽柔軟的發頂上蹭蹭。
而那顆人頭已經被“趕屍人”扔出去喂給了“獵犬”們。
突然來了這麼一出,不僅讓在屋內的幾位新人玩家不知所措,也讓論壇上正在觀看直播的各位玩家有些懵。
係統NPC和真人NPC不同,係統NPC的每一個舉動、每一句話都是為了副本劇情,畢竟他們隻是一堆由主係統生成的數據,故而不存在“個人”的語言動作。
隻是,“獵人”這將薛敦的頭送來給江鹽又代表著什麼呢?
薛敦是被“熊”殺死的,難不成會是暗示眾玩家去到森林中找“熊”的下落?
江鹽外窩在“獵人”懷中,一邊喝熱可可,心裡一邊後怕。
他已經得知了自己是支線任務中的“小偷”,而“花”現在就在他自己身上,他剛剛居然在還BOSS麵前情緒失控了!
萬一“獵人”不小心伸手摸進了他的衣裳口袋裡,那這頭高大的山羊一定會一口咬斷他的脖子。
“你剛剛怎麼了?昨天摸黑進標本室都沒被嚇到,剛剛怎麼嚇成這樣?”663關切的問道。
“可能是薛敦太醜了吧。”江鹽敷衍道。
有“獵人”在,在場的幾位玩家都不敢再吭聲了,並且剛剛那顆頭的慘狀讓幾位玩家不寒而栗。
想想昨天還在一起取暖的同伴,今天頭就被挖空了出現在自己麵前,是個人都接受不了。
這也讓他們對“獵人”、對這片森林的恐懼更加深了。
眼見著一切再次陷入了僵局,身為“獵人”忠誠的仆人的“趕屍人”丁萬餘開口問道:“我的尊敬的主人,您是要留下來和我們一起尋找偷花的賊嗎?”
“不。”“獵人”否認道,“我不參與你們的追捕行動,我隻是守著鹽鹽,你們知道他很脆弱。”
身為“小偷”並且很“脆弱”的江鹽捧著熱可可的手忍不住微微顫抖。
丁萬餘蹙了蹙眉,他感覺這個係統NPC有點兒異常。
案例來說白天是“羔羊”和“獵犬”遊戲的時間,“獵人”是不會參與其中的,到了晚上“獵人”才會回到木屋。
“獵人”從頭到尾都是一個審判者的身份。
縱然有支線的加持,但“獵人”自己定下的審判時間是在黃昏之後。
也就是現在根本就不應該是“獵人”活動的時間!
而“獵人”卻在這個不該活動的時間回到木屋,送了一顆人頭給他自己豢養的“小羔羊”還將人嚇哭了!
他這麼做又有什麼隱藏的意思呢?
在這個遊戲中當你開始覺得NPC的行為違和時是最危險的,這意味著你與副本劇情相悖,當與副本劇情相悖時自然就離正確答案越來越遠。
於是,丁萬餘蹙眉苦苦思索著“獵人”這一行為的深意。
在之前的幾天,玩家逃生失敗後都是被汙染成為“獵犬”,隻有薛敦是被“熊”擊殺這是其一。
其二,這幾天森林中總是會時不時出現“路人”的屍體,都是由他這個“趕屍人”來處理的,這是他的工作,他的人設劇本上也明確的寫了,這座森林裡的所有的屍體都是由他來處理。
薛敦被“熊”擊殺成了林間的一具屍首,按道理來說這具屍首也該是由他來回收,怎麼被“獵人”提著頭回來了?
對!僅僅隻是頭?
丁萬餘像是想到了什麼,垂眸問正在用手玩兒著自己“小羔羊”的頭發的“獵人”道:“主人,請問現在需要我去處理那隻死在林中的‘羔羊’嗎?”
“我覺得你可以把他的朋友們一起帶過去,畢竟遊戲還在繼續。”
丁萬餘眼睛一亮,這個屋子已經被他們翻遍了,根本沒有找到“花”的存在,也就是“花”極大的可能是在森林裡!
對了!剛剛那群玩家都出過這間木屋,一定是“小偷”趁著這個機會將“花”藏在了森林中的某處。
聞言,四位玩家再怎麼遲鈍也聽出了暗示,紛紛起身準備與丁萬餘一塊兒前往森林。
薛敦死相的慘狀確實加深了他們對那片森林的恐懼,但是NPC暗示他們應該去哪裡,他們自然不會拒絕,而且一群人一起去,心裡的恐懼也減少許多。
此時玩家們心裡也在猜測,估計是有人在之前偷偷將“花”藏到森林中去了。
“走吧,我帶你們去尋找你們的朋友。”丁萬餘輕輕揮了揮長袍的袖子,轉身朝著門邊走去。
四位玩家與“屠夫”緊隨其後。
見狀,江鹽也放下了手中的熱可可,準備從“獵人”的腿上下來和大家一塊兒進森林。
但他剛微微挪了一下,下一秒就被“獵人”像抱小孩兒似的抱了起來。
“你做什麼?”江鹽撐著“獵人”的肩膀問道。
“獵人”沒有回答江鹽的問題,而是將懷中的人摟的更緊了些,對剩下的人說道:“你們先走,我得給鹽鹽拿一條毯子。”
“……”
[不懂就問,丁萬餘羨慕嗎?]
[哈哈哈哈哈,反正羨慕死我了!我搞得我都快想去當NPC了!]
[今天黃昏這個副本就要完吧?江鹽還真就躺著過了這個副本?]
[剛剛那一波分析,以為他要站起來了,結果轉眼間又躺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