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銀白色的長發被人編織成粗大的辮子，紅色的長尾巴穿過籠子縫隙，垂落在外。還濕答答滴著水。有隨從不停的往其中淋水，維持著他活下去。

抬頭之時，人群又爆發出了一陣驚呼。衛兵大喝：“肅靜！”這個“鮫人”不僅有人形，而且一張臉，生的還格外的好看。

籠內的鮫人若有所感，朝雲霽一行人遙遙望來，赤緹對上他那雙淺金色的眼睛，心臟不知道為何漏跳了一拍。

鮫人驀地笑了一下，像是在朝這邊致意。

所有人目光都追著浩蕩的車馬，赤緹喃喃道：“這就是鮫人嗎？怎麼魚尾不大一樣？”

比起魚尾，那個鮫人的尾巴尾鰭格外的長，快要垂到地上，顏色也是淺亮的半透明色。她還沒有去過碧水郡，不知道東南海裡竟然會有這樣新奇的“人”。

旁邊有人笑道：“小姑娘，見識短淺了吧？”

赤緹追問：“你以前看過？”

見有人搭理，那名中年男子朗笑道：“我以前就住在碧水郡沿海，專門運送漁民們打撈過來的鮮魚蝦，前麵那些，我沒有看過也有耳聞，但是最後那個‘鮫人’，我也著實是第一次見。”

他伸手指著最開始那幾個形狀奇怪的道：“像這種，都是給那些心高膽大的貴人吃的，聽說一兩肉就能夠賣到千金——反正我是不敢吃，看著已經有靈智了的東西，吃了下輪回是要遭罪的。後麵那些，有的可以入藥，有的也能蒸了吃了，也有些會拿來養在園林裡當寵物，我以前運送過一頭，但是離開了海，沒幾天就死掉了，變成一堆爛肉。”

“要我說，之前那些都叫做海怪，這才算鮫人。聽說越靠近神樹‘扶桑’和小瀛洲，這種就越多，不知道最後這一位，出海要多遠才能夠捕到。”中年男子目露驚歎。

赤緹問：“那他也會被做成菜肴嗎？這也太……”

男子搖頭道：“這我不知道。”

這應該算是馭龍司第一次捕到這樣的“魚”。

馭龍司設置於十八年前，南國北國戰事結束，天底下重歸太平。皇帝安穩了幾年，就想去找事情乾。於是就把目光盯準了東南的碧水郡，欲要效仿始皇帝聊蒼尋仙，馭龍司名字叫“馭龍”，乾的卻是捕魚的活，專門到碧水郡海裡找這種海怪，配合方士胡說八道，把皇帝唬得一愣一愣。

沒想到胡說，還真能講出點名頭來，提煉的魚油可以讓蠟燭長明不息，有些怪物的肉吃了可以讓人醉倒不知東西。

旁又有人道：“此等仙人之伴，怎麼說宰就宰，不怕六合報應？”

男人道：“神仙也得先下凡，才能管得著。人間啊，就是王權當道。神仙來了估計也得先叩拜口呼萬歲。”

“放我下來吧。”雲霽道。

李驚風把雲霽放到地上，手還停留在她的腰上。

男子關於碧水郡還有小瀛洲的敘述令人目眩神迷，他低聲問雲霽：“是這樣的嗎？”雲霽在小瀛洲的五十年，是日日和這樣的鮫人神鳥為伴嗎？

小瀛洲離他們還是太遠了，實際上雲霽不常見到這些。

她搖搖頭，冷淡道：“物各有命。”

最後那個“鮫人”，如果不是情願上了岸，誰也抓不住他的。

小瀛洲的長生鳥嘴碎，喜歡議論些有的沒的，聽說許久之前，也有鮫人為了上岸，橫劈開魚尾，衍化成了雙腿，成了一名皇子的側妃，聽說是壽數到了，化成了泡沫。但是長生鳥知道，那皇子貪心不足，見海中美色已得，還缺一份珍饈美味，就把她殺了設宴，請王公貴族們品嘗了一份“魚人肉”。

車馬滾滾而過，赤緹從震撼中回身，才跑到路中間，撿起自己的亢龍刀。

方才撞飛亢龍刀的那隻鳥又重新飛了回來，啄向方才衛兵。雲霽滿意地看著衛兵路行走到一半，頭上被撒了鳥屎後又撞上前邊的人，被斥責了好幾句，才收回目光。

“你才賤民。”她嘀咕道。

李驚風看著她的小動作，眼底浮現出一絲不合時宜的笑意。

方才搭話的兩名男子，似乎遇到了平生的知己，勾肩搭背往酒坊走 ，就著“王權當道”大開論題，道：“聽說繼始皇聊蒼之後的賢帝，是他在宗室中千挑萬選而出的好資質的孩子，千百年後，南北國血脈混雜，現在的皇帝，哪複當初的人皇！”

另一男子捂住他的嘴巴，道：“莫談這些！聽說皇帝要查舊事，七八十年前，護送北國鷂都幼主南下的那批人都要查！什麼刀啊劍啊的能人，都要重新去調查，你現在講這些，待會被抓了，我無錢無權，可保不住你！”

八十八年前，南北國爭霸平息。青州南成的皇帝並吞了北邊，遷都鷂都，當了新的皇帝。北國幾個殘黨護送鷂都年幼的小太子往南逃竄，說要複國，但最後不見了蹤影。

興亡百載，浮沉聚散，今也無推。

李驚風淡淡一望，轉頭對雲霽道：“我剛才看到有女子穿那種流雲錦紋的衣裳，上邊還覆了一層紗，你喜歡嗎？去買一匹粉色的給你裁裙子吧？或者說直接去成衣鋪子裡看看？”

赤緹抱著刀，道：“我也要去！我跟著雲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