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川秋是一個，被不可能的複仇目標所占據的空殼。

這樣的人是不可能和正常人一樣談戀愛的。

“給你一個勸告好啦，不要和特異科的人走太近，會傷心。”姐妹好心勸你。

??

14.

可是，你在心裡默默反駁道。

早川秋很會做飯，被無語到的時候也會和其他正常人一樣吐槽。

誤以為你是隻能獨自過生的孤家寡人，就老是拐彎抹角想辦法帶你一起吃飯。

這樣的人，怎麼會是空殼呢？

你不聽姐妹的勸，還是喜歡早川秋。

15.

你還沒想好怎麼跟早川秋表白，他先把一杯咖啡遞到了你麵前：“喝不喝？順手給你帶了一杯。今天又超額破壞了一些建築，還需要辛苦你善後。”

你蹲在路邊眯眼瞄向眼前損毀過半的建築，朝他比手勢：小意思。

這個人真的還是有點意思，怎麼剛乾掉惡魔，衣服上血都沒擦乾淨還有心情跑去買咖啡。

他身後的電次和帕瓦吵吵嚷嚷的，說辮子頭又在喝泔水好惡心，讓你不要跟著他一起喝，他是企圖拿咖啡謀殺你。於是早川秋利索地回頭罵回去：“你們不喝就閉嘴，沒人求你們喝。”

“謝謝。”你故作乖巧接過他遞來的咖啡杯喝了一口。

又冰又苦的液體讓你整個人一激靈，好像腦殼猛地被打了一下：“Yueyueyue!好苦！”

“你看你看，我們好心救你你不信！”帕瓦和電次沒心沒肺地湊上來指著你哈哈大笑，又被早川秋麵容核善地踢去收拾惡魔的殘骸。

“那是我的，拿錯了。這一杯才是你的。”他抽走你手裡的咖啡杯，又遞過來另一個杯子。你把杯子在手裡轉過來，看到杯身上的標簽欄寫著：榛果拿鐵。

“你怎麼知道我喜歡喝加糖奶咖？”你很驚喜。

“你不是很好猜嗎？”他靠在路邊幸存的欄杆邊上，已經開始在享受自己的冰美式了。

看著他的嘴唇，你想，這也應該是間接接吻的一種。

16.

他說你很好猜。

那他有沒有猜到你喜歡他呢？

17.

“秋君，我們在一起吧。”你遲疑了一下，試探著說道。

你的心臟史無前例得蓬勃跳動起來，一下又一下把滾燙的血液泵進你的四肢百骸，讓你的血管也開始跟著一起發抖。

咚！咚！咚！

你的心臟不管你此時此刻是什麼心情，隻顧自己劇烈得搏動。

“咳咳咳——！”他好像被咖啡嗆到，開始猛咳。

他咳了很久，才狼狽的看向你：“不要這麼突然，會嗆到。”一抹粉紅色從早川秋的脖子處直直爬上他白皙的臉龐。你也說不清，他到底是因為害羞而臉紅，還是因為確實被咖啡嗆太狠了。

“對不起。”你真誠得對他道歉：“下次我提前預警一下。”

“還有下次嗎？？？”他大為震驚。

18.

“抱歉，我不能和你在一起。”早川秋又一次拒絕了你。

意料之中，合情合理，你一點都不意外。

心臟泵乾了所有的血液，你也一下透支了所有的勇氣。你感到自己的胸腔正在向裡塌縮，變成一個骨肉做的小盒子，小心得裹住你那顆不肯再多加跳動的心臟。

你敢打賭，被他甩過的女孩加起來能從公安大樓的5樓排到1樓。所以多你一個不多，少你一個也不少。

“你剛剛麵不改色地和我間接接吻了誒。”可是，要說不傷心，那是假的。

“咳咳咳——！！”他又開始咳：“那我總不能把我的咖啡扔了吧？”

“對哦，好有道理。”你焉下來，默不作聲地捧著手中的榛果拿鐵小口小口喝進嘴裡。今天的咖啡不知道怎麼回事，可能是他的冰美式太苦了，你現在喝榛果拿鐵都覺得舌尖上的味道是苦的。

你們之前的關係真的太好了，經常一起去吃飯，一起加班吐槽領導和同事，他會擔心你一個人寂寞，經常“順路”給你帶零食和飲料。

怎麼他不和其他人一起吃飯，不給其他人帶零食飲料，偏偏要帶上你一起呢？

本來你很篤定，他也有點喜歡你。

19.

“正式確立關係前，應該先約會吧？”你聽見自己頭頂傳來聲音。

早川秋長得很高，比很多公安的男同事都高出一個頭。或許他自己都不知道，他其實很喜歡仗著身高向下俯視人。而每次早川秋向下看人的時候，被他俯視的人都能很明顯地感受到他在刻意拉開彼此的距離。

“你還說你不喜歡我？”你朝早川秋揚起臉：“你都在想約會的事了。”

“我確實不能喜歡你。”他又一次拒絕你。

你注意到他的用詞，他說的是“不能”，不是“不喜歡”。

20.

早川秋覺得，兩個成年人談戀愛的步驟是：1.先約個會相互了解；2.了解之後才能正式確認關係；3.而等確認關係後才能親親摸摸抱抱。越過了這三個步驟，就很傷風敗俗。

和他時髦帥氣的外表不同，他的戀愛觀古板得你奶奶聽了都喊土。

“我沒想到你是這麼老派的人。”你啞然失笑：真是沒想到，又是打耳釘留長發的，這麼純情啊？

這個世界上大約會有30%左右的人意外死於惡魔襲擊。所以人類努力求生的同時也合情合理地奉行享樂主義：沒有人知道自己第二天是不是會死在惡魔之手，所以最好今天就把該享受的快樂全部享受殆儘，免得死的時候有遺憾。

看對眼的人早上見麵，晚上就滾上|床是常態，不肯上床的人，99%是因為在床上不行。而早川秋，是剩下的那個唯一，極其特殊的1%。

“那你是有其他喜歡的人了嗎？”你不死心，又問他。

“沒有，你還挺可愛的。每次看到你吃飯的樣子都能感覺到你對生活的熱愛，有非常蓬勃的生命力。這會讓我也跟著一起覺得，生活裡還是有點東西是開心的，不至於完全是一團狗屎。”他把咖啡放到一邊，從自己兜裡掏出煙盒和打火機，給自己點上了一根。

這個人真是絕了，為什麼會有人如此坦然自若得釣人啊？？既不願意和你在一起，又還要誇你可愛。你氣得跳起來想罵他垃圾。

“那要怎麼樣你才會承認喜歡我？”

“早個十年、八年的吧？”他藏在煙後麵，你看不清他的臉。

“？”

“早十年認識你的話，說不定我會去做一份普通的工作，然後就可以安心和你談戀愛。”

“我現在的壽命隻有兩年。”早川秋的煙在他手裡緩慢燃燒，一點點橘色的火星，一點點飄起的煙霧，而後是煙草燃燒殆儘後慘白的灰，碎裂後掉在地上發不出一絲聲響，輕風吹過就飄得再也找不見了。

早川秋煙藍色的眼珠總是給人一種拒人千裡之外的冷感，像是裡麵覆了雪，結了冰，凍成一望無際的荒蕪冰原。但是今天你突然發現，那些雪和冰無可奈何地化成水流走，露出下麵藏著的柔軟植被。

武士卸下他的盔甲，於是你看見裡麵那個疲憊不堪的人。走了太遠太久的路，已經記不清楚自己到底要去哪裡。

21.

他走的是一條一意孤行，沒有儘頭，也注定無法回頭的絕路，而你很不巧的和他要走的路不在一條道上。

更不巧的是，他對你的喜歡還不足以讓他回頭。

他站得離你那麼近，是近到他稍稍低頭，你再墊一下腳，就可以接吻的距離。是近到你可以看清他西裝上的領結和紐扣的距離。你輕輕動了一下鼻子，聞到濃烈的煙味，鐵屑一樣的血味，還有一些淡淡的薄荷味，以及冰美式酸澀的苦味。

可是他又離你那麼遠，遠到你們之間隔著十年的距離。

你和秋隔著不存在的十年，站在各自的路上遙遙相望，都沒有再說話。

22.

時間，奇妙的時間。

你不禁跟著他一起暢想那個“如果早十年你們相遇，他就會回頭”的平行時空。他或許會做一份普通的工作，終其一生都學不會抽煙，會是一個賢惠的普通帥哥。

可是秋啊，你知道嗎？

時間可以伸縮，也可以折疊，但是唯獨並不能倒退。*

23.

“我不需要，也不希望你喜歡我，”他把那根燃燒到儘頭的煙扔到地上，連著你們之間尚未萌芽的情愫一起踩成碎末。垂眸之間，他煙藍色的眼睛重新開始下起雨和雪，眼裡微弱的心思又藏進睫毛投下的陰影裡：“隻是，我希望你知道，如果有機會的話，我也會想非常認真的對待和你之間的關係。”

“哇，你真這麼好心，剛剛就不該說我可愛。”你強行拉動著嘴角，勉強扯出一個不在意的笑容：“隨便撩妹是要遭報應的。”

“你就當我是任性好了。”他說完就跟著你一起笑了，好像自己也發現了自己的無理取鬨，可是他又依然表現得那麼理直氣壯。

“那既然這樣，好歹約個會吧？”一半是開玩笑，一半是你真的很想讓他給你一次機會。

“那好，我們明年一起去吃情人節套餐。”他沉默半晌，終於對你鬆口。

不是滑稽又尷尬得各點各的套餐，是正兒八經吃情侶才點的情人節套餐。

“那我們可說好了，不準變卦，也不準遲到。”

24.

你聽說秋被聖誕老人拖去了地獄，但又幸運地活著回來了。和上司請好假後，你第一時間推開醫院病房的門。

他還是全須全尾的，你鬆了一口氣。

“你怎麼過來了？”他從病床上坐起身，微微轉過來正對著你，你才注意到他並不是“全須全尾”，少了一條胳膊。

“…來看看我的做飯媽咪是不是還活著。”你講了一個很爛的笑話。

“不想笑的話，可以不笑。”煙藍色的眼珠平靜地注視你，他總是可以輕而易舉地把你看透。

一個殘疾的惡魔獵人如果申請辭職的話或許能拿到一大筆善後費，舒舒服服地進入一些靠販賣惡魔信息的公司或者民間獵人組織裡養老，但是一個殘疾並且不願意退休的惡魔獵人，隻會什麼也不剩。

“秋君，假如有一天真的能打敗槍之惡魔的話，打敗它後你想做什麼呢？”你走到他的病床前把帶的慰問品放下，又拉來一張椅子坐下。

你真的想問問這個人，到底要走到什麼地步才會停下。

到底要怎麼樣，他才肯停下。

可其實你對這個答案早就心知肚明，或者說，所有和早川秋有接觸的人都知道答案。隻是你還是希望他能認真多考慮下他自己的未來。

“……”早川秋並沒有立刻回答你。他放軟身體，重新靠回在病床的軟墊上。他又瘦了一大圈，薄薄的一層皮覆蓋在骨頭上，勉強支出一個人形。

“沒有考慮過這個問題。”他認真思考了一下，不確定地拋出他的答案：“找一個安靜的海邊坐著，然後什麼也不乾吧？”與其說是沒有想過，不如說是下意識地知道自己不會迎來夢想實現的那一天，所以不做無謂的白日夢。

“等你出院後，要不教教我做飯。”你歎了一口氣。

“也好，後續可能還得麻煩你在工作上照顧一下電次和帕瓦。”他笑笑，口氣仿佛在托孤。

“不要忘了你欠我一頓飯。”你怕他真的在托孤，提醒他還欠你一個約會，怎麼也得努力活到明年情人節才行。

早川秋側過頭，又一次和你對視：“不會忘的。”

“……”

“乾嘛一副不相信的樣子？”他可能又被你咬牙切齒的表情逗笑了：“我打算辭職了。”

“所以我之前說的都是真的。”你第一次看到有陽光照進早川秋的眼睛。他眼裡的那抹藍色融進金色的柔光裡，蕩開一圈又一圈的漣漪，像是湖泊，又像是海。

25.

這是你最後一次和秋見麵。

26.

你接到通知去收拾電鋸人搞出來的殘局，走到現場後你看到秋家那個總是很精神的金發男孩神情恍惚地抱著一個人殘破的屍體，跪在廢墟的中央發愣。

“得救了！”

“嗚嗚嗚！活下來了！！”

電次身邊有很多幸存下來的人相互擁抱著哭泣，慶祝彼此的劫後餘生。還有更多的人麵無表情，躺在廢墟上一動也不動。那金發的大英雄也跪著一言不發，空洞麻木的臉上找不到任何欣喜的情緒。

“對不起。”電次抬起頭見到你，求救般得向你道歉。

你走近電次蹲下來，他懷裡鮮血淋漓的那個人。往日總是打理得筆挺的西裝此時破得不成樣子，被惡魔俯身後徹底畸變的頭部也隻能從下半張臉的線條勉強看出早川秋曾經作為人類時的模樣。

但你依然能從那下半張臉上依稀看出一個非常安詳的神態，仿佛隻是因為太累睡著了。

“電次，這不是你的錯。”你對金發的男孩說道。

而後你伸出手，第一次摸上早川秋的臉：

秋啊，你是抱著怎樣的夢入睡的？

27.

你和秋不曾相互吐露過自己小心隱藏的喜愛，也不曾相互交換過一個溫存的吻。

可每每與他對視的時候，你明明都能在他眼底見到一顆斑駁不堪，內裡又無比柔軟的心。

他的喜歡微不可見，他的離去也這麼無聲無息。他走得這麼快，這麼急，你怎麼也追不上。

你抬頭向上望去，看見靜謐的藍天，沉默的白雲。世界上每一分每一秒都有人離去，但它不曾專門為任何一個人落下雨，也不曾專門為任何一個人留下半句哀歎。

生死輪轉，對這個照常運行的世界而言沒有任何意義。

秋啊，你入睡的時候，會做怎樣的夢？

28.

你第二天回辦公室上班，走路的時候特意繞了一段路。

穿過長長的走廊，左轉進入第三個辦公室，中間第二個位置是他的工位。後勤科的同事一向動作很快，從收拾犧牲同事的殘骸遺物，再到徹底打掃工位抹去一切痕跡，已經形成了一套完善且高效的工作流程，整套動作實施下來往往用不了半天。

習以為常的眾人已經不會有誰對同事的突然離去掉半滴淚。

如果有人不習慣，那肯定是剛上班沒多久的新人。

你過去的時候，他本身就很整潔的工位已經被打掃乾淨，看不出來以前的主人是誰，有什麼樣的工作習慣。它安靜地躺在原地，等待下一個使用者，等待下一次重新被喚醒的機會。

你在沉默中盯著那張空白的桌子看，來來回回的同事裡沒有誰在忙碌中還有心思對你的異常投來探究的眼神。

於是你拉開椅子，在他坐過的位置上靜靜坐了一會兒。

29.

秋啊，秋啊。

和我沒有產生任何交錯的Aki.

請告訴我，

應當如何悼念你？

30.

第二年的情人節，今年你也還是很遺憾地沒有學會做飯。

你盛裝打扮，坐進了一家你心儀已久的餐廳。

再等一等，說不定秋一會兒就會嘴裡叨念著“不好意思，今天又加班了。”突然出現在店門口，帶著一束被透明塑料紙仔細包裹著的花，四處張望尋找你所在的位置。

他或許加班後會直接穿著公安的黑色製服趕過來，又或許會和你一樣，精心打扮之後，穿著得體的服飾前來赴約。

你麵帶微笑得告訴和侍者點下情人節雙人套餐。

可是套餐快吃完了，你的酒也快喝完了。對麵的座位還空著。你朝門口無數次得望去，卻始終沒有看到那個身影。

隨著酒精慢慢從胃裡通過血液蒸騰到你的大腦，你才從這種緩慢燒灼神經的鈍痛裡慢吞吞地反應過來：早川秋不會出現了，永遠也不會出現了。往後的日子裡你隻能徒勞得追逐他留下的餘燼。

意識到這點的你抬起頭，茫然得向四周望去，擁擠熱鬨的店裡，有充滿溫情紀念多年婚姻的中年夫妻，也有相談甚歡或許很快步入禮堂的情侶。每一桌上的故事，都像是你和秋之間可能會在約會時發生的情節，每一桌上的笑容，都像是你和秋之間可能會在約會時在彼此臉上看到的笑容。

他們看上去都是那麼的快樂，好像除了你，每一個人都沉浸在相愛的幸福裡。

隻有你形影單隻地孤零零一個人坐著，懷穿著荒誕的想法和一個再也無法見到的人兌現當年彼此之間玩笑一樣隨口承諾下的約會。

你鬆開手中的酒杯，朝餐桌的另一頭望過去。那裡擺著和你同樣的一份情人節套餐，隻是因為長時間無人享用，主食已經冷掉了。

31.

[真的不來了嗎？]

你坐在卡座裡，對空座位上那個已經不存在的人發出詰難。

[一句對不起都沒有嗎？]

你越想越委屈，眼淚不受控製得從眼眶中湧出。你不斷得抽出桌邊的衛生紙捂住鼻子，假裝自己隻是有鼻炎。你緊緊咬著牙，努力不發出一絲一毫的聲響。

無止儘的淚水滴落在餐盤裡，它們起先隻是淺淺的一灣湖泊，而後那灣湖泊又變成了一片濃鬱的海。

你感覺自己坐在小船上飄飄蕩蕩，又好像是墜入海裡不斷在下沉。眼前的光線變得越來越暗，直至最後，已經朦朧的視線讓你再也無法看清楚眼前桌麵上的任何東西。

32.

[早川秋你這個混蛋，]

[你媽媽沒有教過你，和女孩子約會爽約要說對不起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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