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 章 他從絲絛上扯下那塊道士留……(1 / 2)

第八章

靜石先生被氣得半死。

但看著自家學生一張凍得通紅的小臉上前所未有的笑意,他是忍了又忍,總算沒有當場發作。

然後便聽趙疆道:“去挑一隻,往後就跟在你身邊。”

他是看不得趙璟小小年紀養出一身的古板的學究氣來——某個已經“死去活來”過一遍的死鬼皇帝大概仍然沒過叛逆期,瞧見靜石先生氣得胡子亂翹心中就舒爽了,還不忘給人家一個帶有挑釁意味的微笑。

趙璟在看到夫子之後就規矩了很多,束手束腳地站在父親身旁,聞言眼睛不由得一亮。

他忍不住問:“我們上京去也帶著麼?”

趙疆點點頭。

“京郊有獵場,雖沒有什麼猛獸,不過狐狸多,能得幾條好皮子。”他說得自然而然,仿佛那皇家圍場裡豢養的狐狸已經是掛在他馬頭的獵物,“往後你自己的犬、馬、鷹,都要你自己來管。”

小孩兒一聽,眼睛裡都要放出光來。他脆生生道:“遵父親命。”

說完就直奔著最得自己心意的小狗去了。不但拿出最後一塊肉乾喂它,還忍不住在小狗的腦袋、下巴上反複揉弄。

靜石先生忍到趙璟帶著狗走了,這才瞪著趙疆,怒道:“玩物喪誌!”

聽趙疆這意思,不但要讓趙璟養狗,還要讓他訓鷹遛馬!

趙璟年幼,怎可被這些玩物移了性情?!

趙疆卻是笑嘻嘻的,“先生可吃過早食了?”

不等靜石先生答話,他已走上去,十分自來熟地勾住了靜石先生的肩膀,不容分說地帶著他就往屋裡走:“不如先生與我一起的吃一點,有什麼話,總要先飽了肚子再說。”

靜石先生掙了兩下,隻覺得趙疆的手如同鐵鉗一般,整個人都不由自主地被他推著往前,隻得認命。

——坐在趙疆對麵,看著他吃了兩桶飯並三個餅子,還喝了兩大碗□□。

靜石先生板著臉,在趙疆第三次熱情地邀請他也來一碗羊奶的時候不陰不陽地道:“從食量來看,你的傷是沒有大礙了。”

趙疆渾不在意,“先生吃得少,可是胃口不好?”他揮了揮手又讓人上飯菜,用一種非常氣人的殷勤道:“待我走了,定北王府還要交托先生,您可要保重身體。”

靜石先生衝著他的笑臉實在說不出什麼來,隻得咬著牙端起碗來。

又聽趙疆吩咐,“給趙璟送奶過去,看著他喝了再回來。”

帶劍的武士沉默地端著一大碗羊奶出了門。不多時,便拿著空碗回來了。

“二爺,那位已經走了。”武士呈上一物:“這是他留下的東西。”

靜石先生的臉色剛緩和了幾秒就又黑了下去。

——即便武士說得隱晦,他也知道“那位”指的是誰。

趙疆的次子剛剛出生,這尚未取名序齒的孩子身體荏弱,三災五病實在是凶險。前些時日有個遊方的道士找上門來,說是能為這孩子治病消災。

明擺著是個坑蒙拐騙的江湖遊醫,鎮北王趙英卻大手一揮把人留了下來。

但不等靜石先生揭穿這騙子,也不等這騙子玩什麼把戲,定北王府接連大喪。

趙疆一回來就殺去北胡,接著又受傷昏了幾日,王府上下都將那道士忘在了腦後。

趙疆也是剛惦記起這人。

上輩子發生的事曆曆在目,他現在不敢說自己不信鬼神。說不定那道士真有幾分本事呢?趙疆原本打算得空就叫這高人來給自己卜上一卦,誰承想還沒來得及一見,這到嘴邊的鴨子就飛了。

“鴨子、不,道君可有留下什麼話?”趙疆邊問邊把東西接過來,打開那灰撲撲的布裹一看,裡麵是一塊玉玨。

武士搖頭,“並未。”

趙疆擺擺手,目光仍落在那玉玨上。

他不願去想的畫麵,如此清晰的,一幅幅掠過他腦海。

一時間屋裡靜寂駭人。

雖不知趙疆在想些什麼,但靜石先生從他的神色中讀出了一絲不同尋常。

這是一種在趙家老二的臉上從未出現過的神情——在悲傷中憤怒,在憤怒中悲傷。

混雜在一起,讓他看起來像一頭隨時會暴起的猛獸。

“今晚的宴會,郭天使必不會善罷甘休。”靜石先生道。

天家使者,到哪都能橫著走。這全天下,也就趙二這樣的混不吝敢一劍抽掉人三顆大牙。

這件事是不可能善了的。

更何況趙疆出兵奔襲,深入北胡,可沒跟任何人報備,甚至還受到了天使的強烈反對。

說輕了,他這是妄動軍機,說重了,那就是藐視天威。

一個名頭蓋下來,彆說是趙疆,整個定北王府都要跟著吃掛落。

此時正是趙疆能否襲爵的時候。

而趙疆是否入京朝聖,決定著趙家軍的動向,以及整個北境的安定。

但凡有一絲絲政治嗅覺的人,此刻都已將目光對準了北境,對準了定北王府,對準了尚未及冠的趙二。

這身係天下之人,早飯吃兩桶,滿院裡放狗玩兒子。

實在難以叫人放心得下。

可不放心又能如何?

現如今隻有他一個人立在這兒。不管是優是劣,是好是歹,總歸要指望著他。

靜石先生默默給自己做完了心理建設,準備以新的目光看待這位曾經的劣徒。

他幾乎是難得和顏悅色地給趙疆添了一勺飯,然後決定把晚上宴飲趙疆的酒換成果酒。

***

甜絲絲的果酒。趙疆表情八風不動,沉默的眼神往靜石先生的方向一掃。

元彪你個老媽子。

酒一入口趙疆就知道這是有人偷梁換柱。程勉有心無膽,敢在宴會上換他的酒,能吩咐他身邊人做這事的,也隻有靜石先生一個。

趙疆酒量是很好的,京中的玉和春,北地的燒刀子,南蠻人的蜈蚣酒,他從來就沒喝醉過。

但他也的確懷念果酒的味道。

北地的一種叫桑子的野漿果釀的,不烈,反而像夏天喝的酪子味。

他喜歡這味道。但當了皇帝,總不能露出這一二喜好來。

否則,隻怕北地的桑子全都要被摘光,那野馬山羊就沒得吃了。

趙疆喝了果酒,在一旁程勉緊張的眼神和靜石先生的注視下,對著郭天使露出一個彬彬有禮的微笑,又敬了他一杯,親親熱熱地道:“沐德多有勞頓,明日我們啟程路途想必更是辛苦,今晚還要好好休息。”

天子使者郭琨,字沐德,是個皮膚白嫩的中年人,個子很高,略顯瘦弱。

雖說現今他隻不過是個從三品的禦前捧筆侍從,但也擺明了是當朝天子的心腹之人。

趙疆對他有點印象。

這位郭琨郭沐德將來可是一員酷吏。

這次回京之後,他很快就會成為皇帝情報機構的負責人。

此人雖然文采不佳,武力不強,但在刑訊上卻“彆有天才”,很是發明了一些惡心吧啦的酷刑。

他手裡,有趙家軍親衛三條人命。

此時,郭琨那還微微發腫的臉上露出了驚訝的神情。

——他還怕這混不吝的趙二乾脆抗旨不上京,他可完全做得出這樣的事來!

誰想到,這位居然主動提出來去京城!

又聯想到自家隨從今天來報,說定北王府的人這幾日一直在收拾行裝,這瞧著……是真打算啟程了。

他不由笑著試探道:“聽說大公子與二爺同行?”

趙疆頷首:“京中繁華,帶他去開開眼界。”

郭琨還不罷休,又問:“不知二公子的身體可好了些?”他拍一拍胸膛,“京中多名醫,若還不行,郭某拚著這張臉去禦前求了太醫來為二公子診治。”

趙疆又倒了杯桑子酒給自己,然後衝著郭琨一敬:“那我就提前謝過郭大人了。”

郭琨原本懸著的一顆心就這麼放進了肚子裡。

堂堂定北王府的二爺當眾說要上京去,總不至於反悔吧?更何況,他趙疆兩個孩子都帶著走,趙家僅存的血脈也就全都被陛下握在掌中了。趙家軍群狼無首,在北地翻不起多大的浪花。

嗬,真是個傻的。還以為上京是什麼好事呢。

郭琨酒量不行,被灌得酩酊大醉。

宴席終了,郭琨被扶著回去休息,趙疆還十分體貼地吩咐侍者,“叫郭天使好好休息,明日路途艱難,醉的厲害了免不了路上要難受的。”

說完,又讓人收拾“北地特產”給天使隨從裝車,還特特附上一隻木匣子,是給郭天使的賠禮。

一旁眼觀鼻鼻觀心的程勉忍不住擔憂起來——這家夥不會真給人送上三顆金牙吧?!那可就不是賠禮,是打臉了。

他覷眼看去,見郭琨那心腹隨從也是一臉嚴肅,手上打開匣子,裡頭是放出金光來。

不是金牙,是滿滿一匣的金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