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著窗外灑進來的陽光,我不覺想到了那個年少的午後。
自從小學一年級開始,我的數學成績就名列前茅,但是文科成績時好時壞,所以出黑板報這種事情一向輪不到我的。但是,進了高中之後,不知是大家都專心一意地學習不願浪費時間,還是因為大家的字普遍都不太好,班主任老師居然指名要我在出黑板報的時候貢獻力量。
就在我懵圈的時候,同桌蘇鄭好心的小聲告訴我:“上周五你去參加數學競賽不在,開班會的時候,班主任征求全班同學的意見,大家普遍推薦你的字和葉東的畫,於是……”
我這才想起上上周語文老師好像當著全麵的麵表揚過的我的字,說是:“大家以後都要好好練字,像許菲菲同學一樣寫出一筆漂亮的字,做到卷麵整潔字體舒適,這樣作文部分的印象分才可以高一點。”剛下課,不少同學就圍過來同我討教練字的訣竅。我當時真是無語問蒼天,我敢發毒誓,我從來不練字的!被老師表揚字好也是破天荒頭一遭,我咋知道練字的訣竅!就在我不知如何回答熱情的同學們期待的小眼神的時候,葉東走過來,笑嘻嘻地一番話正好解救了我,他說:“許菲菲的字,一看就是多年書法的底子!傳統的書法練起來太費勁,但硬筆書法的帖子滿大街都是!好好練習的話,一個學期下來就應該有成績了!”葉東話畢,再沒人來追問我練字的事了。但之後每天下課,我都能見到有人在埋頭苦練地寫硬筆書法。
我從來沒練過書法,但這種小插曲我向來是不放在心上的,也覺得沒必要特彆澄清,可沒想到就此惹來了這麼一件出黑板報的義務。好在我向來不太計較個人得失,所以每逢周五下午,當同學們都回家後,我就和葉東同學留下來出黑板報。主題是班主任老師定的,圖是葉東畫的,文章是葉東找的,排版也是葉東排的,我隻負責貢獻自己的字,把葉東找的文章一字不差原封不動地抄到黑板上。一般動作快得話,兩個小時內是可以搞定的。不過要是葉東同學突然對自己畫的畫不滿意,決定重新來過,那麼就不好說了。
我們學校是C市的重點中學,很多同學都是離家很遠考來的,學校裡有規定平時全體寄宿,不許私自回家。不過校領導考慮到同學們每周要回家過周末,所以每周五下午排課隻排到下午三點。我也想每個周末回家,無奈長途車需要六個小時才能到家,再加之長途汽車票著實不便宜,所以我和外公外婆約定每個月回家一次。碰到我回家的那個周末,葉東就會體諒我,將出黑板報的時間改在周日下午我回學校的時候,這樣周五一下課我就可以回家了。
葉東是個陽光少年,平時為人細心周到,很多大家疏忽想不到的事情,他都會替大家想到。比如每逢他回家過周末,總是不忘帶許多零食、點心還有大家喜歡的海報給班裡有需要的同學;比如天氣不好,他總是善意提醒大家下課後先回宿舍收衣服;比如哪位同學有求於他了,他總是竭儘所能地樂於助人;比如為了讓我避免排長隊買票,他總是不忘提醒我提前一周去預定長途汽車票。
那個周日,我同往常一樣來到教室。葉東也像平常一樣,用彩色粉筆在黑板上勾勒線條。不一會兒,一幅有趣的漫畫就出現在黑板上了。每每這種時候,我總覺得他是個神奇的魔法師。因為我是個畫畫盲,小時候我幸虧有焦紅這個好同桌,否則我的美術作業恐怕每次都隻能是個大鴨蛋了。所以看到這種有美術天賦的小孩,我是打心底裡佩服的。葉東像是背後總長著眼睛一樣,他沒有回頭,手上也沒有停,“你傻站著做什麼?把那兩篇文章抄上去啊,記得用白色粉筆抄!”
“嗯。”我回過神來,輕聲應著。想到每次他不提醒我,我就會疏忽大意的用錯顏色,害得他總是不忍心讓我重寫,隻能拍著自己的腦袋為我補救,我就覺得不好意思。
我們乾活的時候都是專心一意的,從來不說閒話。那天也沒有例外。但就在我乾完活,洗完手,從廁所回到教室的時候,發生了一件我意想不到的事情。葉東叫我過去,我不疑有他的上前,他指著其中的一處問我:“你看那幅畫的顏色是不是要調整一下啊?”我聚精會神地看著,雖然給不出什麼建設性建議,但是每次葉東都會這麼問我,我作為搭檔也總是會認真思索。就在我全神貫注地看著黑板的時候,我發現我的右手被人抬起,先是用紙巾將上麵的水輕柔地搽去,然後又拿出一隻護手霜,擠出黃豆大小,在我手背上打勻、輕抹,他一麵抹一麵煞有其事地同我說道:“女孩子的手需要好好嗬護,否則粗糙起來就不好了,我媽媽可喜歡這個牌子的護手霜了,你試試好不好?要是不好,我再幫你找彆家的。”我傻傻地看著他的動作,對他的出其不意不知該怎麼反應,好一會兒我才回道:“我不需要護手霜,謝謝你的好意。”說著,想要將手抽回來。
但是葉東沒有放手,他說:“我第一次給人塗護手霜,你讓我做完不要半途而廢,好不好?”
他說話的口氣很平常,就像是和我說:“你先抄左邊的這篇,右邊的那篇文章我還要好好想想,一會兒想好了再告訴你。”
因為他的語氣太普通,所以我沒有動,但我總覺得這事情有點怪異。
讓我沒想到的是,更怪異的事情發生了,他為我抹好護手霜後,竟然在我的手背上親了一下,他抬起笑臉,問我道:“為什麼你從來不看我打籃球?”
他的語氣平和,沒有責問,隻是疑惑。他長得很英俊,我是知道的,之前隻是聽同班的女同學們議論,卻並未從心底深處覺得,但那天午後陽光很好,正好打在他的背後,我忽然覺得他長得很好看,比我見過的所有男生都好看。也是很後來,我才明白我那一刻的感覺叫——怦然心動。
我一向是缺乏少女心的物種,那一刻我隻是傻傻地看著他,貪婪地記住這個美好的畫麵,完全忘記了他剛問了我什麼,也不曾留意我的右手還在他的手裡。
但是葉東沒有忘記,他又問了我一遍:“為什麼你從來不看我打籃球?”
我傻笑地看著眼前的人,覺得怎麼看他都是好看的,我要抓住機會多看兩眼,對於他的問題我根本沒有過腦子,隻是直率而誠實地回道:“我初中的時候也和小夥伴打過籃球,你們的籃球技術不值得我觀摩!”
葉東先是驚訝地“啊”了一聲,然後哈哈大笑,他溫和地問我:“下周六,我們一起去看NBA好不好?”
我正醉於他的美色,不自覺地點頭,點完頭才想起來問他:“去哪裡看?”
“我家,我買了很多影碟。”
“哦。”我輕輕答允。我當時並沒有覺得一個女生跑到一個男生的家裡有什麼特彆的。在小鎮上,小夥伴們經常來我家找我玩,而我也經常去小夥伴們的家裡串門,而小夥伴是不分男女的。
之後不回家的周末,每周六我都會跟著葉東回他家去看NBA比賽,和他激烈的討論球賽。有時我們觀點一致,有時也會意見相左,但不論討論結果如何,最後葉東總是願意承認我是對的。我很有成就感,當時並未覺得這是他的遷就,隻是開心我又說贏了他。看完比賽,我們會一起做功課,我擅長理科,他擅長文科,兩個人說說笑笑,互相幫助,做作業的效率彆提有多高了。
葉東的爸爸媽媽極少在家,他爸爸是做進出口貿易的,經常到處出差,他媽媽時常要幫人舉辦畫展,所以外出也是平常事。家裡隻有一個做家務的老保姆穀奶奶總是在,她在葉東小時候就來到葉家了,對葉東而言,他比爸爸媽媽還要親。我每次去,穀奶奶總是對我很熱情,為我們準備吃的喝的,為我們張羅中飯和晚飯。他爸爸媽媽就算在家,也是忙著打電話,最多出來和我們打個招呼,就走開忙自己的事情了,從來沒有問長問短過,所以我也從來沒有任何不自在。
這樣的自在時光大概持續了兩個月,我和葉東一直如常出黑板報,如常看NBA,並沒有覺得生活有什麼改變。隻是有一點不同,每次出完黑板報,他給我塗好護手霜,在我的手背上親吻的時候,我的心會多跳一下。但是,看著他抬起英俊的笑臉,如常地同我說些平常的事情,我覺得一切挺自然的,這隻是一個他抹完護手霜必須要做的儀式,也沒什麼特彆。但是,周一晚自習前,班主任顧老師突然讓同學叫我去學校的小花園找她一趟。我到的時候,看見葉東也在。之後,班主任在我們的臉上逡巡了片刻,然後一臉鄭重地說道:“班級裡有很多關於你們兩個的流言,我一直是不相信的。因為你們兩個一直是讓我覺得省心的好學生。你們老實告訴我,你們兩人是不是在談戀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