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著白潤的晨光，林間的鳥兒在枝椏間跳躍，發出清脆婉轉的啼鳴；輕快的晨風在林中穿行，喚醒還在點著頭打瞌睡的叢叢枝葉，初夏的早晨，輕爽清涼。辰時初刻，劉毓準時醒來，張開眼睛望著滿室白光，深吸一口氣再緩緩呼出，劉毓掀開被子，起床穿衣。

延平聽到室內動靜，端著銀盆推門進去，見三殿下已經自行起身穿好衣服，正在梳理頭發，便將手中的溫水放在架子上，低著頭在一旁等候。劉毓用玉帶將頭發紮起，從模糊的鏡中望著身後的藍衣小侍：“安喜安樂兩個，傷勢如何？好些了嗎？”

藍衣的內侍有些驚訝地抬頭看了一眼，立馬低下頭去，“回殿下，兩位大人已經用了藥，傷勢已有好轉，隻需再修養幾日便可。”

“嗯。”劉毓漫應一聲，不再說話，整理一下頭上的玉帶，站起身來。延平趕緊擰好帕子，躬身遞到劉毓手邊。劉毓擦了擦臉和手，把帕子扔回去，轉身出門。

延平將木架上的東西收拾好，快步跑到隔壁的書房，將窗前桌上的書本捧上，出去追趕劉毓，卻見三皇子正側身在殿門口等著，一臉平淡。頓了一頓，延平放下腳步，趨步上前。劉毓掃一眼他手中之物，轉身向春華殿行去。

兩人先到春華殿給春妃請安，恰好一臉精神的劉玨也由小柳陪著來了，給春妃行完禮後就跑到劉毓身邊說話。三人一同在春華殿用了早膳，便一同移駕上清宮，去給劉玨選新伴讀。途中劉毓吩咐延平差人引林文遠過來。

上清宮主殿，十幾個衣飾各異的男孩規規矩矩站著，靜默無聲。他們都在五歲上下，一早被家中長輩帶進宮來，等候接見。許是等得久了，有幾個不安分的開始偷偷拿眼遊掃室內陳設；相熟的則以眼神互相示意；也有膽子小的，頭垂得低低的，小手緊緊攥著衣角，腳尖相對蹭啊蹭。

俄頃，殿外傳來宮人的高聲唱喏，隻見一位雍容清貴的宮妃攜二位皇子款款而來。眾人連忙站好，齊齊拜倒。

春妃與劉毓劉玨紛紛坐定，春妃抬手，示意免禮，緩緩看過殿中這群朝氣勃勃的少年，微微一笑。

其時，恰好林文遠在宮女的引領下到來，抬眼一望殿中情形，趨前向春妃三人行禮，見劉毓對他頷首示意，便起身至他身後立定。

上清宮主管六福手捧名冊上前：“啟稟娘娘，適齡的伴讀候選共有一十七人，請娘娘過目。”

如月下去接過名冊，轉呈給春妃。春妃略略翻了一會兒，便遞給劉毓：“毓兒，你看看吧。”

劉毓伸手接過，打開細細看著。劉玨好奇地湊過來，擠著要一起看。劉毓無奈看他一眼，拎住他的衣領將他提下椅子，拉過來用左手圈住，聽他指著名冊上認識的寥寥幾個字小聲地念出來的。

指間輕輕揉著劉玨細細軟軟的頭發，劉毓望著下麵的十七人道：“你們按照順序，麵對麵站成兩列，中間隔開些。”

眾人麵麵相覷，依言站好。劉毓雙手虛按劉玨肩膀，低下頭在他耳邊輕聲道：“小五，我們下去看看，有喜歡的就告訴我，嗯？”劉玨轉過頭來，笑對劉毓點頭：“嗯！”劉毓放下名冊，起身拉著劉玨走入兩列隊伍之間。

劉玨有些興奮，睜大眼睛看著這些和自己一般高的男孩，認真地挑選自己未來的玩伴。看到覺得合意的，就悄悄拉拉劉毓的手，劉毓便會停下來，問上對方幾個問題。各人的問題不儘相同，從身高生辰、興趣喜好到誌向理想等等不一而足，其間劉毓嘴角不時浮現可疑的笑容，一眾小孩被他無從循跡的行事都弄得有些緊張，問題回答得磕磕巴巴，有幾個額頭還見了汗。

一圈看完下來，兩人回到原位，劉毓展臂將劉玨圈在身前，拿起名冊，將劉玨剛剛看好的人一一叫上前來。八個男孩依次上前，在兄弟倆麵前站好。

對照著名冊上的出身家世等資料，劉毓逐一審視麵前的一排男孩，小五選出來的這幾個，多是和他自己一樣，屬於活潑好動的那一類。按母妃和自己的意思，這次伴讀的挑選主要依小五的意願。先前告病回家的謝家小公子謝明玉，是韓美人為小五選的，那謝明玉人如其名，是個粉雕玉琢、玲瓏剔透的漂亮娃娃。謝家是詩書世家，家學淵源，謝明玉小小年紀便頗有大家風範，琴棋書畫都學得像模像樣。劉玨雖不大合意於他，但對這個深受阿娘青睞的伴讀還是極為照顧。當日謝明玉在亭中彈琴，被劉彥無意間見了，便執意要拉他去秋蟾宮，謝明玉不願，小五便是那時在爭執之中被撞傷了膝蓋，事後還特地跑到錦繡園找自己哭。

時光在一片寧謐中悄悄流逝，殿中諸人心思各異，等著劉毓的下一步動作，隻劉玨漫不經心，專注地抓著劉毓的手指翻來覆去，揉揉捏捏畫畫圈圈。

看著這些衣著齊整，舉止規矩的男孩，劉毓無端產生一種清宮選秀的錯覺，不由狠狠地寒了一下，趕緊晃晃頭將思緒扯回。剛剛問他們的類似於幼兒園入學考試的問題，答案如何並不重要，隻是看他們是否足夠鎮定沉穩，能夠一直待在小五身邊。宮中水深，若是都像那謝明玉一般受不得半點委屈，或若是張揚過頭，不知收斂，無法自保不說，小五恐怕也要無端受累。五歲左右的孩子，心智都差不多，那些問題也隻得排除兩三個罷了。

目光一路橫移，逐漸至最後一人，劉毓目光一頓，那個孩子站得遠，瘦小的身軀在被旁邊的人掩蓋了大半，幾乎要被忽視，但是一旦注意到了，卻又有一種莫名的吸引力，讓人想要繼續看下去。

和小五選中的其他幾個孩子身上那種天真的活潑不同，他身上的生機是帶著野氣的，讓人有所警醒的同時，又無端地有種向往。

劉毓仔細端詳著他，他的膚色略暗，五官精致，輪廓立體，一雙鳳眼明亮清澈，淡淡透著幽藍，隻是似乎心有所憂，眉眼間隱隱壓著鬱氣。身上衣料雖然名貴，但式樣已略顯陳舊，應是臨時用他人的衣服改製成的。他雖瘦小卻並不羸弱，小小的身軀如幼竹一般挺得直直的，在自己長久的注視下仍不為所動，周身若有若無的目光也恍若無覺。

從進殿落座起，其實就一直有感覺這個方向有人在偷偷看自己和小五，確切地說，是看小五玩自己的手，此時刻意回避自己的視線，想來應該就是他了。

抽出手輕拍劉玨肩膀，低頭問他：“小五，最後那一個，為什麼選他？”

劉玨目光隨著劉毓抽開的手向上遊移，最後定在劉毓的臉上，聞言望向最後一名男孩，眨眨眼睛回道：“因為喜歡啊。”

“這幾個你都喜歡吧？”劉毓無奈。

“他不一樣！”劉玨認真地看著劉毓。

“哪裡不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