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開始有意識地和她一起去圖書館,參加學校的沙龍。莊清以為這是個好兆頭,可是,當她坐在圖書館裡,聽身邊的他每隔五秒便“嘩啦”翻頁時,她明白了他這是在作出的犧牲,而她要的,並不是他的犧牲。
他們的約會越來越像一種習慣,每次為了找一個話題,彼此都累得半死。這不能說是他的錯。莊清覺得,再有那麼多女孩向他飛媚眼的情況下,他能陪她在圖書館一泡一個上午,已屬難能可貴。那麼是莊清太古板?可莊清在學校社團裡是很活躍的,跟她學漢語的韓國留學生也說,她是一個常有奇思妙想的人。有一次,韓國人說:“你們是不是把魯迅捧得太高了?我看過他的雜文,有時他有點不講道理。”莊清立刻說:“你不了解時代背景。”她一氣講了一個多小時。最後,韓國人說:“聽你說話,充滿樂趣。”莊清卻想:為什麼說這話的人,不是他呢?不,他從來不欣賞她的這一麵。
莊清終於想到分手。她一向理智,知道有的東西你再喜歡,也不會屬於你,有的東西你再留戀,也注定要放棄,人生在世,不能太任性。可想歸想,當她下了課,走出教學樓,看到他在不遠處的樹下等她,心又軟了。再試試吧,他就站在那,望著她笑,叫她怎麼能就此放手。
終於有一天,莊清路過網球場,看到他在那兒喝可樂,身邊有個穿橙色短裙的女孩,個兒不高,正仰頭跟他說話,他聽著聽著就大笑起來,露出兩排雪白的牙齒。那一刻,莊清很受震撼,因為他們在一起時,他已經很久沒有這樣笑過。
當天晚上,她向他提出分手。他遲疑了一下,問:“因為許倩阿?那我以後注意點。”莊清溫和的說:“其實,你也知道為了什麼。”這次,他沉默了,許久才問:“再試試?”莊清不語,看著月光下的他,心想:也許,再也不會有那麼漂亮的男朋友了吧。淚水差一點衝出來。
後來,他送她回宿舍。她從樓上的窗子裡看他離開,淚水終於掛滿臉頰。
消息傳開,女生們都猜他到底甩了她,她不辯,但心裡難免怏怏的。韓國人便半是玩笑半是認真地說:“要不,嫁給我吧。我們家在韓國經營連鎖店,很有點銀子。你跟了我,她們就會說,是你甩掉他了。”莊清隻是笑道:“不了,謝謝。”她像韓國人問的是咖啡裡要不要加糖似的。莊清已經錯過一次,不想再草率了。
開始的日子是不好過,莊清晚上獨自在家看電視,常常突然地無情無緒起來,把音量調到最低,看男女主人公像魚一樣張口閉口,屋裡靜得隻聽見窗外雨打在屋瓦上的聲音。
好在這段日子終於過去,莊清慢慢緩過勁來。再看見那橙衣女孩輕輕盈盈的坐在他自行車後座上穿過校園,或是他們倆在網球場上嬉笑追逐,她不再感到刺激。
聽說那橙衣女郎幫他成立了一個保齡球隊,到第二學期,櫥窗裡就貼出了他為學校得到獎杯的照片。照片上,橙衣女郎偎著他,一臉甜笑。新入學的女孩們看了,就說:“真登對。”莊清也跟著說:“真登對。”他慶幸自己作出了一個讓他得到快樂的決定。
後來,莊清就畢業了,整日裡忙著編稿子掙銀子,她很少再想從前的往事,直到那一天理舊衣服。天藍色令她回憶起他坐在她後排的日子。她想:或者打個電話給他?隻問一聲好。可是,她終於沒有打。她怕自己會一時軟弱,說出什麼令他為難,令自己後悔的話。
莊清終於明白,他於她,隻是半冊翻閱過的小說,不論情節多麼動人,都隻能回味,而下半冊的讀者卻不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