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岑無疾,
無疾無疾,爹娘給我取這個名字就是希望疾病遠離我,一輩子平平安安。
可老天不如人願,我生下來便得了罕見的心疾,一發作起來便喘不上氣,渾身無力。
在我十六歲那年,爹爹把我許配給了同村的窮書生沈行宴。
他無父無母,家裡沒有負擔,可為人忠厚善良,長得也玉樹臨風,渾身書卷之氣。
爹爹知道他是讀書人,他眼界開闊,他覺得說不定沈行宴以後真能進入仕途,在朝廷謀個一官半職。
所以他經常帶著我去沈行宴那裡繞,還時不時會資助他買書本的錢,一來二往,久而久之,我們二人也漸漸熟絡起來。
他比我高出一頭多,又年長我幾歲,性格溫順謙和,老是笑眯眯得看人,每次我去他那裡,他總會準備一些自己親手做的糕點,還總是逗我讓我喊他“沈哥哥”,慢慢地我也對他產生了依賴感。
直到有一日日爹爹回來,說沈行宴同意了在我及笄那年娶我為妻,我高興的一晚上覺都沒睡著。
就連我也不知道,我何時喜歡上了他,少女懵懂的心思如同春日裡第一朵迎風盛開的桃花,帶著幾分羞澀與期待。
成親後,沈行宴待我也極好,他知道我有心疾,在我亂發脾氣的時候,也隻是垂眸不語縱著我錘他咬他,他也總會記得我喜歡吃街上哪家酒樓的花糕,回來時總會給我買上一點,他自己卻舍不得吃,而且他會在我睡不著的時候,摟著我哄我入睡。
我被他慣的就像一個小女孩兒一樣,儘管我不是什麼千金大小姐,可我的脾氣也很是嬌縱,總是喜歡時刻粘著他,對他撒嬌對他無理取鬨,因為我知道他總會無條件的寬恕我,寵愛我。
這幾日,我略覺身子不適,去了鎮上的醫館裡,大夫說我已經有了兩個月的身孕。
當時我高興極了,輕輕用手撫摸著我那平坦的小腹,心裡美滋滋地想著這就是沈哥哥和自己的孩子。
沈行宴已經出門好幾個月了,科舉將至,他夜夜溫習書卷,早就著急麻慌進京趕考去了,臨行前,我告訴他儘力而為,即使他沒有考中名次,我也絕對不會離開他。
他沒言語,親了親我的額頭,又依依不舍地抱了抱我,帶著滿腔誌氣地轉身離開。
我其實並不希望他進入仕途,朝堂紛亂,人心難測,我隻想和他平平淡淡一輩子,像爹爹和娘親那樣。
即使沒有榮華加身,生幾個小孩兒,帶著他們去山野雲遊,放風箏,偶爾出去旅旅遊,吃頓好的,日子也很是幸福。
這種畫麵在我腦海裡浮現了一遍又一遍,我在家裡耐心的等著他歸來,可是又過了幾個月,沈行宴那邊還是沒有消息,也許久都沒有給我來信了。
他前幾個月日日要給我寫信,跟我講這一路的風光人情冷暖,有趣的事,可是如今我給他寫信他都不回了。
我在家裡實在放心不下,坐立難安生怕他出了什麼事,便連夜快馬加鞭,經過幾天幾夜的來回折騰,終於趕到了繁華富饒的京城。
長這麼大,我還是頭一次來到如此喧囂的地方,京城果然同安平縣不一樣,到處都是吆喝的小販和匆忙的過路人,她們有的身著華服,像是貴族小姐,也有的穿著樸素和我一樣的平民百姓,甚至還有一些我從未見過的繁瑣華麗的服飾,嘴裡也是念叨著我聽不懂的語言。
這時我才發現我有多渺小,我的眼光是有多狹隘,原來這個世界還有這麼多我從未見過的新奇玩意兒。
我正出神打量著四周的一切,間忽然一個衣裙精致,濃妝豔抹的女子撞上了我。
“你這人有沒有長眼睛啊!!”女子抱著手臂,懷裡是令人歎服的兩坨肉,正用鄙夷地目光看著我。
我沒有意識到她眼裡的輕蔑,還傻傻的真的以為自己撞到了人,趕忙給她道歉:“對不起!我我沒注意!”
“沒注意?你長眼睛做什麼的?你們這些窮人天天不把心思放在有用的地方,怪不得你窮!”女子不饒人的瞪著我,打量著我土裡土氣,還有些掉色的粗衫。
我有些無所適從,尷尬的羞紅了臉,試圖從她的視線裡掙脫,這時她旁邊一位相貌清麗,妝容雖寡淡卻也掩蓋不住她天然的美貌的女子也緩緩開口。
“燕兒,彆這樣說人家,你這麼說她也會難過的。”
叫做“燕兒”的女子冷哼了一聲,偏過頭去,卻也不再多說。
那女子似乎鬆了口氣,上來握住我的手,衝我笑了笑。
“燕兒向來如此,你不要跟她計較,這次算我們失禮,如果你有什麼想要的,現在就可以說出來。”
我愣了愣,也顧不上方才的窘迫,大腦飛速運轉。
這人滿頭金銀首飾,衣著也堂皇富饒,她定不是普通人家,正好我現在正發愁不知去哪裡找沈行宴,說不定她能幫自己找到他…
我舔舐了一下乾澀的嘴唇,小心翼翼道:“你能幫我找一個人嗎?”
女子好像沒有預料到我真的會求助她,眼神裡閃過詫異,卻還是耐心點點頭道:“這要看你要找的人,我認不認識了。”
“他叫沈行宴。”我熱切的望著她,心裡希望她曾經跟沈哥哥有過交集。
女子瞪大了雙眼,反應有點過於激烈,眸光有些壓抑。
燕兒神情也有點疑惑,而後便是藏不住的厭惡,她似乎想上來跟我說些什麼,卻被那纖細女子伸手攔住。
女子對上我的眸,眼神森寒,像在打量一個敵人,繼續詢問道:“你是他什麼人?”
“我是他的妻子,他已經好幾月沒給我寫信了,我擔心才一個人跑過來…”說到最後,我的聲音漸漸變小,女子的臉色也越來越差。
女子轉身在燕兒的耳邊嘀咕了幾句,又滿臉溫和地看向我,親昵地湊過來按上我的雙肩。
“小娘子,我的確認識他,一會兒我帶你過去找他好不好?”
“好啊,那可真的太謝謝你了!”我激動的朝著她深深鞠了一躬,眼淚都要奪眶而出。
我腦海裡此刻全是沈行宴俊美的麵容,還有他曾經待我的好,隻想趕緊見到他。
女子捂住嘴嫵媚一笑,挽住我的胳膊,帶著我上了一輛馬車。
馬車內壁儘是精致雕刻的花紋,還有讓人安神的熏香,我從未坐過這樣的馬車,心裡有些不是滋味兒,不禁緊緊攥住了膝蓋那塊兒布料。
而那女子端莊玉麗,挺直了腰杆兒,正滿眼心緒看著窗外,旁邊的燕兒一直在喋喋不休說哪家的珠寶玉釵做工好,時不時還向我投來輕蔑的目光。
這一路,我感覺我的自尊跟著碎了一地,撒的遍地都是。
可是我是為了見沈哥哥,這無非是我的嫉妒心在作祟,我是生出了貪念,才覺得自己不如人。
所以我忍了下來,假裝沒發現她們二人的刻意冷落,安靜坐著沉默不語。
不知過了多久,馬車終於在一座極其寬敞的嫡府前停了下來。
我掀開幕簾下了馬車,抬頭望去,“公主府”三個漆紅大字映入我的眼簾。
我內心一震,莫非此人正是大梁的永平公主?
當今老皇帝和皇後唯一的女兒,最受太後寵愛的那個賢良淑德的小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