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暮色沉沉，山間死一般寂靜，他的耳朵動了動，悄然在山腳尋了一處停下。空氣中開始有一股讓他說不明白的味道彌漫，像是腐爛黴菌帶著潮濕的風拂過，仔細一嗅又仿佛是青草的味道。不過片刻間，他聽見了一陣戲聲，悠悠揚揚，隱隱約約，由遠及近。四周霧氣逐漸濃鬱，他靠在山壁上，雙手環胸，淡然看著遠處濃霧間有人影朝他走來。

等走近了，他才在白色的濃霧間看清那一排耀眼的黃。

呦嗬，黃皮子們原來在這裡？！

這些黃皮子排成一排，渾身僵硬，頭顱低垂，眉眼緊閉，十足被封了魂靈的樣子。聞人乄不禁覺得他們可憐，不是被招魂就是被封靈，這樣折騰幾下，難怪各個都傻的不行。

他不動聲色等著，果然黃皮子後，有個女子唱著戲出現，瞧著身姿真是婀娜，可當她露出麵容，卻是讓聞人乄心猛然提起。

她幻化的是姬雲間的臉。

“小郎君~天色已晚，你在此處作何？”這女子咿咿呀呀唱著問道。

聞人乄有刹那恍惚，他明知這個是假的，但是對著姬雲間這張臉他仍然忍不住胸腔強有力的跳動，仿佛周遭隻有心跳聲，和眼前這張美到虛幻的臉。

他展露了屬於少年獨有的俏皮感，他說：“我在找你啊。”

這女子瞬間到了他麵前，柔弱無骨的手臂在他肩頭劃著圈圈，明明湊在他肩頭說著話，卻沒有一絲活人的氣息。

“你找我做什麼？”

聞人乄嘻嘻一笑：“當然是做一些，我想做的。”

“那你想對我做些什麼呢？”

聞人乄眼神忽明忽暗，眼中似乎閃過很多東西，連聲音都帶了些喑啞。

他說：“我想弄哭你。”

“嗬嗬嗬嗬。”這女子發出意義不明的笑聲，在他肩後的手利爪呈現，嘴中卻調笑：“你真壞，還想著弄哭......”

“不，對你，是弄死。”聞人乄乾脆利落的打斷她的話，眼神陰暗，動也沒動，那女子卻是猛哼一聲，捂住了腹部。

那裡透著虛弱的白光，打不斷穩穩穿過她的腹腔，又悄悄回到了聞人乄手中。

“啊！”隨著一聲尖銳的嘶喊，這女子憑空碎裂消散，但那些被封了魂靈的黃皮子們如同行屍走肉一般往他走來，但聞人乄知道，這些東西不會對他造成什麼攻擊，剩下的不過是一具軀殼而已。

“定！”

聞人乄隨手畫了個安身符貼上最前麵鐘師兄的背上。

“嘖，就說讓你日行一善，能解災殃，小爺我這就去把你們的魂給找回來。”

他翻身上山，隱匿在山側，果然不久就有一縷青煙晃晃悠悠的過來了，繞著這些黃皮子一圈，似乎是覺得他們無用，又顫顫巍巍的沿著山側漂浮。

聞人乄從懷中摸出一張符，咬破手指刷刷畫了幾筆，而後站在山側一棵老樹上，喊道：“巡邏呢？”

這縷青煙一頓，回頭見了他，卻是不比其他東西的凶狠，竟然掉頭就要跑，聞人乄符咒一扔，隻聽這青煙一聲稚氣的驚呼，從空中跌落在地。

聞人乄稀奇：“竟然是個小娃娃。”

他在這青煙身邊蹲下，用手按住符紙，指尖微微血跡滲透入青煙，聞人乄聽到這孩子喊：“我不是壞鬼，不是壞鬼。”

聞人乄一頓，腦海中頓時似有劇烈的撞擊，晃蕩的他眼前一黑，感覺周遭天旋地轉。

這樣稚嫩的聲音他聽過很多，恐懼的，顫抖的，哀嚎的，哭求的，痛楚的，撕心裂肺的......

壓下心頭的不適，他柔和問道：“那你是什麼鬼啊？”

“我是好鬼，我不害人的，真的。”這孩子似乎在扭動身體，掙紮說道：“你快走吧，他們就要來了。”

聞人乄好奇：“他們是誰？”

不等這個小鬼回答，聞人乄敏銳的感應到了一股陰涼之氣，他揭開符咒放了這小鬼，心想引魂曲應該很快就響，見小鬼要跑，他問：“為什麼不投胎？”

小鬼哼哼唧唧，不願意說，聞人乄隻好提醒他：“天州立世之初，妖魔鬼怪就沒有容身之處，你若有善心，又何愁來世不能美滿？”

陰涼的風拂過他額前的碎發，額側兩縷長長的龍須蓋住了他的眼皮，隱約間他聽小鬼頭純良的問：“真的是人有善心就能有善報嗎？”

“為什麼不是？”

“不是。”小鬼很倔強，他無比肯定的說道：“若是，也是人們認為是。姐姐說不同的立場對好壞就有不同的定義，也許你認為的好卻是彆人認為的壞。”

聞人乄被他這句話堵得啞口無言，他甚至一時間驚詫於這點點大的孩子能理解這句話嗎？再緩過神來，那小鬼已經飄遠了。

輕輕的一縷煙霧，單薄到好似風一吹就沒了，連人形也沒能化出來。

聞人乄一時間有些茫然，他甚至對自己為何會出現在這裡產生了一絲懷疑，但即刻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打斷了他的思緒。

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