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人乄不敢去深林之中的龍宮,現在宗門的人隻怕都在找他們,他心中一動,最危險的地方恰恰是最安全的地方,於是他沒有走遠,而是遁進了辛尛門。
辛尛門自從被滅門後,起初還有太虛殿的弟子看守,後來就荒廢無人看顧了。而辛尛門從前一定有密室通道,聞人乄抱著姬雲間從他們正堂進入,順著後院走過幾間廂房,最終看到了一座小小祠堂,他進了祠堂,在畫像後麵摸索幾下,果然打開了一個暗門。
進入暗門,裡麵儼然是一間書房,牆壁與屋頂拐角處有一小扇窗戶,但此刻天黑,隻有微微光亮,不過書架邊上有一排排熄滅的蠟燭,聞人乄順手點上。
他將桌上的東西掃落,把姬雲間放在上麵,接著他翻箱倒櫃,翻出許多蠟燭,圍著姬雲間一圈點燃,之後他從懷中摸出符紙,以血畫咒,然後雙手合十,將符咒至於雙手之中,舉過頭頂,咒曰:“天地開光,日月開光!”隨即將這張符從所有燭火上拂過,最後重新合在手中。
“一言兵,二言山,有我尋之陰者,急捉此還,急急如律令,攝!”
瞬間,所有燭火大動,那張符咒悠悠然飄至姬雲間麵部上方,不住旋轉,片刻後碎成粉末,鑽入他的口鼻之中。
聞人乄急忙將他扶起,自己坐到他的身後,將靈力源源不斷送入他的體中。
直至那小半扇窗傳來光亮,聞人乄方才停下,他抱住姬雲間,去探他的鼻息,發覺他有一絲氣息後,心終於放了下來,接著他冰涼的身體,逐漸有了一些溫度,隻是摸上去,還是很涼。
他脫了自己的外袍,蓋在姬雲間的身上,不多久,他隻覺得自己渾身發熱,血氣上湧,每一寸皮肉都發脹發痛,時而冰冷,時而火熱,之後他覺得有什麼溫熱的東西從鼻中流出,伸手一摸,是血。緊接著,他四肢百骸算麻刺痛,他彎腰吐出一口口鮮血,那種每一寸皮肉都劇痛的感覺,實在難忍。
但他沒有出聲,隻是小心翼翼將姬雲間放平,接著與他躺在一起,在這昏暗沒有聲音的密室中,沉沉睡了過去。
“老遠,你沒有家嗎?”在跟著老乞丐從闕端城南到城北避難時,他們離開住了很久的破土房,老乞丐這個也舍不得,那個也舍不得,總說這個家裡也需要,那個家裡也需要,最後拾掇了滿滿一車,拉都拉不動。
其實他們哪裡有家,不過是走哪兒睡哪兒,哪兒能睡就住哪兒。
“從前當然有。”老遠在前麵吭哧吭哧拉著車,聞人乄在後麵吭哧吭哧推。
“從前是什麼時候?你為什麼不回家?”
老乞丐悠悠然歎了一聲,許久後才說:“我已經忘記了,太久了。”
“你記性真差,幾十年的事情都不記得嗎?”
“幾十年?”老遠笑了,他想了想才說:“我的家應該是現在三門的位置?以前那裡沒有那麼繁華,但地勢很好,人們選擇住在那裡,是對的。”
“哇,三門在東方,跟扶海相鄰,據說這兩個地方的東麵,全都是水。”
“是啊,在東方。”老遠緩了緩,叮囑他:“你以後就要去東方,不能窩在這暗無天日的地方一輩子,你資質很好,將來飛升,不在話下。”
“飛升了之後呢?我還能再見到你嗎?”
“當然,無論何時,你想見我,我就在你麵前。”
聞人乄抬眼去看他佝僂的背影,灰白的頭發蓬亂著頂在頭上,衣物破爛肮臟但還算齊整,隻不過他的身影竟然逐漸扭曲了,連帶著車隨同四周的一切,都在扭曲轉動。
“你可知錯?”
“你犯下大錯!”
“斬斷天脈,私留仙妖,乃百世不入輪回之大罪!”
“你遊蕩在塵世,是在贖你的罪孽。”
“……”
聞人乄驚呼:“老遠!老遠!老遠!”
“小乄,你看,這是我的來處!”扭曲的身軀與麵容的老遠,指著血色的天際,對他說:“你看,其實我就是來自這裡。”
“這是什麼地方?”
在那極速扭曲的畫麵裡,聞人乄終於捕捉到了老遠清晰的麵容,隻是刹那間,那麵容被一副鬼麵具遮擋了。
聞人乄驚醒,黑暗裡隻有自己粗重的喘息聲。他翻身摸了摸身側,發現姬雲間好好地躺著,他才放下心來。
片刻後,他掙紮著坐起來,撈起姬雲間的手腕,探到了他微弱的脈搏,略微思索後,他咬破手指,用血塗滿他的嘴唇,然後又在他眉間輕點一抹紅色,接著他下了桌子,換了一排蠟燭,掏出一張符,畫了固魂咒,最後符紙散進他口鼻之中,聞人乄方才停下。
“他還沒死,你也不能死,你必須要殺了他,我也必須要救你。”他說完,心口傳來鈍痛,四肢開始酸麻,於是他點了自己幾處要穴,想緩解這股疼痛,但是根本不行,這種疼痛一點一點放大,讓他有被挫骨揚灰之感。
他伏在桌麵,恍惚間竟然聽到了老遠的聲音。
“臭小子,你還跑,打斷你的狗腿,我藏在板車下麵的銀兩呢?你還敢偷盜!”
那時格外他格外調皮,也是第一次拿了老遠的銀兩,在一個廢修的手裡換了一本書,為此,被老遠追了三條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