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敘從來沒有感受過這麼強烈的痛意。
與這幾乎快要被絞碎的大腦相比,無論是訓練切磋受的傷還是蟲族撕咬的傷在這個時候都顯得那麼微不足道。
他已經感受不到時間的流逝,隻覺得意識都漸漸模糊,恍惚間眼前突兀地閃過一個畫麵,令他幾乎分不清虛幻與現實。
他與虞執十指相扣,眺望玫瑰星河相視一笑。
那是……什麼時候的事情?
畫麵轉瞬即逝。許敘強撐著下意識睜開眼,看到了半蹲在自己麵前滿目肅然凝視著自己的虞執。
——他果然在。
自己視線範圍內,會有虞執的身影。
虞執輕輕將手放在許敘的膝頭上,蹙著眉看著他,眉宇間的擔憂終於在這一刻暴露無遺。
“擔心什麼。”江影操作機械輸入指令,還有閒心瞥了一眼許敘他們倆,“你信不過你伴侶,難道還信不過我嗎?”
“畢竟咱們親愛的江江可是能將天道修補完整的最強醫師,”許諾也沒離開,在一旁看著情況順道猛烈誇讚,“如果江影救不了他,就沒人能救了。”
穆鴻修:“你們說話這麼肆無忌憚,就不怕許敘發覺異常?”
“莫怕。”許諾從背後攬著人,頭擱在穆鴻修的肩膀上,“他現在已經疼得聽不清我們講話了。聽去了也不打緊,大不了一碗孟婆湯,再來一次前塵儘忘嘛。”
穆鴻修無奈地看了他一眼。
正如許諾所說的那樣,許敘現在壓根聽不清任何東西。剛才他強撐著睜開眼看了一下虞執,很快又緊緊地閉上眼睛,耳邊充斥著持續不斷的嗡鳴。攥緊的掌心早被指甲刺破,滲出些許血跡。
虞執敏銳地聞到了他掌心處飄出來的血腥味,眉頭皺得更深,但現在他不能注入任何力量為他止痛。
將整個的精神識海打碎是一個艱苦決絕的過程,其中的每一道切入點都是江影縝密計算得出。如果這時候施加任何外力破壞平衡,隻怕下一秒許敘的腦袋就會炸成天邊的一朵血花。
許諾還想再說兩句調節一下氣氛,瞧見虞執那已經有些慘白的臉色還是化成了一聲歎息,安安靜靜地在一旁看著他們,眼中光芒明明滅滅。
在絞碎最後一處精神鏈接的時候,許敘終於再也支撐不住,手臂頸間的青筋暴起,猛地仰起頭嘶啞痛喚:“啊——!”
虞執眼疾手快地按住了他,不讓他掙脫數據傳導器的束縛:“阿敘、阿敘,再忍忍,沒事的,阿敘。”
下一刻,許敘緊繃的身體驟然癱軟下來,胸腔每一次隨著呼吸起伏時都傳來一陣陣劇痛。
他半睜著潮濕的眼,茫然地望著前方,眼瞳毫無焦距,失了力靠在椅背上,勉強維持著最後的意識。
“很好,原先的精神識海已經徹底移除。”江影看了一眼,看向正在安撫許敘的虞執,“接下來的重塑需要你幫忙。之前我說過的,他魂體脆弱,不能再耽擱。”
虞執一直在摩挲著許敘仍在細細發抖的脖頸與臉頰,低聲應:“我記得。”
江影笑了一下:“那就讓我看看你的實力。”
“叮——”
隨著另外的機器設備被江影啟動,虞執將渾身無力的許敘抱到自己懷裡,一同坐上了另外一台設備,額頭相抵,緩緩閉上了雙眼。
眼前無數細碎殘破光點飛舞旋轉,在這一片光怪陸離之中,許敘似乎看見了另一個世界。
另一個強大、危險、詭譎,但隻會為他一個人靜靜敞開大門的世界。
許敘情不自禁地被這個看似平和的世界所吸引,順應內心深處的渴望與喜愛,一步一步,緩慢而又堅定地踏進了這個世界。
世界的大門在他的身形徹底淹沒其中後悄無聲息地關閉,在徹底閉合的那一瞬間門上重重落鎖,勢要將這唯一鮮活的氣息永遠留下。
與打碎精神識海的痛苦不同,許敘清楚地能感知到自己的精神識海在某種力量的牽引之下一點一滴地構建重鑄。
那是一種溫暖而又龐大、穩定而又熟悉的力量,像是誰的精神力。
熟悉……?
他環顧四周,隨意地在一個繁花盛開的角落坐下,在和煦柔軟的環境裡終於控製不住地閉上雙眼。
本能還殘存著一絲意識告誡自己不能徹底睡死過去,但不知道是誰的耳語溫柔地在輕輕低喃,耐心地一遍遍哄著他入睡。
這裡很安全。
不知道過了多久,他在一片舒適的溫暖中醒過來。
許敘察覺到身處一片柔軟,閉著眼輕輕蹭了蹭,這才睜開了眼睛。
他正躺在自己房間的大床上。床頭邊是正在瀏覽個人終端消息的虞執。
屏幕上冷白的光芒攀附上虞執的眉梢眼角,恍然間像是覆上了一層冰霜。
察覺到身邊的動靜,虞執瞬間看向他,在四目相對的時候放鬆了神色,冰雪消融:“阿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