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正陷入史上最令人鬱悶而煩躁的境地。
宿舍裡,有攝像機。
有他。
有謝逅。上輩子有仇。
還有管風弦。上輩子這輩子都不熟。
這輩子暫且還算熟且也沒仇的衛南星去洗澡了。
他彎下腰收拾自己的行李,把必備品拿出來在自己那張桌子上一一擺好,整理這周要穿的衣服掛進衣櫃屬於他的空間,然後把行李箱塞到自己的床底下。
四人間的配置相當簡單,四張桌子,兩張上下鋪,顧夜寧睡了下鋪,上鋪是衛南星,隔壁的下鋪是謝逅,管風弦很好說話地睡在了謝逅的上鋪,現在正坐在自己床上看書,一盞自帶的掛壁式小夜燈映亮半邊沉默的側臉,像一幅裝裱在牆麵上的畫。
“砰。”
有人將一個看起來很貴的實木盒子擺上來,顧夜寧側身避了避。謝逅從後方繞過來,打開了盒子,整整齊齊的一排腕表赫然在列,個個閃爍著金錢的光芒。
“你確定要把這個放在這麼醒目的地方?”顧夜寧轉過臉,恰好撞上謝逅的目光。
那一片極具侵略性的瞳色,像隱匿於濃霧後灰霾的天,在戴上顯斯文的框架後,也沒能將內裡的鋒利儘數收斂,這目光看得顧夜寧條件反射的不太舒服,於是他避開了對方的視線。
記得上輩子住宿樓進過賊,具體偷了什麼他不確定,但後來警方也來過幾次,謝逅的幾款昂貴過度的手表擺在外邊太招搖,更何況他現在手腕上的這一款——
兩百多萬。
在顧夜寧的老家全款買套房都不是問題。
要是手表真的被偷了警方介入進來,他們這幾個舍友必定是首要懷疑對象。
謝逅瞥他一眼。即使不是刻意,隻這一眼都顯得倨傲。
當年顧夜寧就看他不太順眼,總覺得謝逅說話做事都帶了股居高臨下的勁,後期初印象終於開始反轉的時候,又出了“我討厭你”那檔子事,於是關係一路急劇惡化。
可以說,是在最明麵上撕破臉皮的那位。
但是他清楚宿舍的攝像機還沒關,錄製內容很有可能被放在幕後花絮甚至正片,哪怕他現在恨不得把謝逅打一頓,也絕對不能在攝像鏡頭下動手。
他頓了一下還是補了一句:“宿舍的門畢竟也不堅固。”
謝逅:“嗯,你說的也對。”
顧夜寧親眼目睹了他蹲下來將自己的手表盒子藏到行李箱最裡的行為,一句“倒也不需要藏這麼深”卡在喉嚨裡,還是選擇閉嘴。
除非必要,他一個字都不想和謝逅多說。
謝逅收拾完自己的天價手表,開始往櫃子裡掛他的天價衣服,顧夜寧眼不見心淨,恰好衛南星開門出來,他迅速拿了換洗衣物進了浴室。
浴室裡水霧蒸騰,溫熱的水從頭頂澆下,打濕了頭發和臉頰,視線很快因水汽變得漫漶。他在淋浴間裡無聲地閉上了眼睛。
*
顧夜寧洗完澡後直接去了洗衣房。
洗衣房是宿舍區繼浴室和廁所外少數沒有攝像頭的場所,這是上輩子好幾個宿舍的練習生一起研究得出的結論。
許多練習生初來乍到,還沒搞清各處路線,因此人並不算多,顧夜寧找了個空洗衣機,把衣服丟進去,打開旁邊的櫃子搜尋公用洗衣粉。
他打開洗衣機的快洗模式,接著敏銳地察覺到身後有人。
他回過身,立在門口的年輕人像是尷尬,倉促地抓了抓後腦頭發,抬起手和他打了個招呼。
“哦,你好。”
洗衣房內燈光融染出一層暖色調的輪廓,他寬肩窄胯,一雙腿長得離譜,眼睛正一眨不眨盯著顧夜寧,眼底流動的一泓水光脈脈含情。因為臉上沒有妝,發頂毛茸茸的,他看起來稚嫩得出奇。
顧夜寧頓了頓,他無聲地繃緊了肩膀:“...嗯。”
對於明燁的警覺已經刻入骨髓,顧夜寧知道自己該竭力克服,但總是有心無力。
“好久不見。”明燁一邊說一邊試探性地進了門,走到了顧夜寧身邊。
顧夜寧不欲多言,敷衍地點了個頭,看對方從身側經過。
“那個...”明燁站穩後扭頭看他,顧夜寧則迅速斜跨一步,避開對方像是刻意製造出的過近的身體距離,衝著洗衣機方向揚了揚下巴。
“那台空著。”他生硬地截斷了明燁未出口的話。
趁著對方掀開洗衣機蓋子放衣服的空當,顧夜寧選擇快步離開。
“等一下。”
顧夜寧沒理會,對方於是又叫了一聲。
顧夜寧在門口站住,回身看去,明曄正盯著他。
淺褐色的瞳孔在燈光下通透得像是兩隻玻璃珠子,他笑與不笑是極與極的反差:笑時明媚恣肆,望之可親,不笑時,眼神自帶一股犀利的凶狠。像一捧燃燒的涼火,呈現出又冰冷,又灼熱的矛盾氣息。
“什麼?”他繃緊了下頜。
“...沒什麼。”明燁抓了抓後腦勺,那個瞬間不知是不是顧夜寧的錯覺,他似乎在對方的表情裡看見了千言萬語。
但是最終,明燁也隻是重新笑了起來:“...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