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日(中) 方維冠(1 / 2)

繆斯是在離開她專屬的空間時,看到判若兩人的阿波羅的。

宴會開始的阿波羅,是十二主神之中率先改變傾向的新生領袖。得到宙斯青睞的祂日後風光可想而知。

可現在連站都站不穩的男子,胡子拉碴頭發參雜著分明的白發,哪裡還有高高在上光明神的威風。

這讓繆斯不禁好奇,連自身最為重要的權柄都能放棄,如今的阿波羅還會因為什麼懼怕成這幅模樣?

幾乎是感知到繆斯神力的一瞬間,阿波羅像是看到救命稻草一般將祂拉到自己的空間。

萬神殿的主人雖是宙斯,可主神的特權讓祂能夠在萬神之主的領地上開辟一道全權由祂操縱的私密空間,此等方便為不少主神有了自己的算盤。

就像現在的阿波羅和繆斯。

“我收到了,來自祂的消息!”

阿波羅驚恐的神色透露出此時祂的慌亂。出於失措的情緒,祂的敘述顛來倒去,仿佛是個精神病人的胡言亂語,繆斯強忍著頭疼聽上半響,才明白事情的來龍去脈。

起因是一則來自庇護地神官特彆上報的祈禱,開頭是些日常生活的內容,例如“今日拜訪■■教堂,裡麵的神父向我們熱情介紹了他們的神明”,聽不出任何特殊之處,倒像是普通信徒的問候。

正當阿波羅想要掐斷祈禱時,對麵仍像是抱怨家長裡短似的開口,內容卻令祂不寒而栗。

“不過您也真是幸運,在繆斯女神的提示下第一個向宙斯示好,若是再晚上一陣,會不會和我身邊的利諾斯一樣,被打上外神的烙印,驅逐出神殿呢?”

“他真是這麼說的?”

聽到祈禱的內容,繆斯也不禁蹙眉道。

兩人的合作從未經過第三人之手,事到如今,一個假冒的“利諾斯”又是從何得知祂們的交易?

說是合作或交易並不妥當,阿波羅在心裡默默想到。祂和繆斯原先僅僅停留在同僚的淺薄好感上,兩人的更多是由繆斯主動挑起。

因此當繆斯將自己的權柄全部放棄,改為神讚時,阿波羅也規勸過不少。

繆斯則是隱晦提醒阿波羅提前轉移文藝的權柄,最好是能向祂一樣直接放棄。阿波羅一直沒有放在心上,直到繆斯某天帶祂窺視一名普通神明的慘狀。

不知名的神身體僵硬沒有氣息,更讓阿波羅不適的是,神明白玉般皮膚上無數蟲蝕的傷口。黑色的點彙聚成濃霧,遮擋了神明本身的光芒。

“在今日以前,神明曾是世界裡全知全能的存在,我們庇護生靈,主宰萬物,無所不知。”

“可現在,渺小螻蟻的文化成為我們唯一的弱點,未知的學識仿佛毒藥,無孔不入地侵蝕神明的威望。”

“直到諸神黃昏之日。”

眼前同族的慘死和繆斯意有所指的話讓阿波羅切身感受到自己掌握著多麼恐怖的權柄,害怕之餘,祂又舍不得這股夢幻而致命的信仰。

是繆斯想出一招兩全的辦法——

隻要將人文學識的權柄移植到兩人的神嗣俄爾普斯身上,名義上的“父子”讓阿波羅更好地監視「毒藥」,卻又不會被其傷害到。

所以「毒藥」首次顯現於俄爾普斯的庇護地,也因此為祂惹來殺身之禍。隨著俄爾普斯隕落,阿波羅一方麵為自己手腳的曝光而擔憂,一方麵心痛失去那股危險而強大的力量。

貪圖地位和畏懼隕落令他放慢了腳步,對於阿波羅而言,直接的滅亡並非最可怖,而是目睹自己一切榮光被剝奪,被劃出神明列隊的無能為力。

繆斯知曉眼前這位神明的膽怯與貪婪,不如說正是出於這份感情,祂才選擇了阿波羅作為掏空權柄的媒介。

或者說傀儡。

而如今傀儡產生意識——

繆斯不經意地眯了眯眼,觀察四周的環境。

無人察覺的封閉空間造成不會察覺的證據,流言四起的宴會帶來失蹤的可能性。

也就是說,即便動手,也不會引起波瀾。

不如說阿波羅的隕落更方便祂下到人間。

這樣想來,聽到阿波羅堅持要親自下凡時,繆斯沒有阻攔。隻有當祂自認為報備得到繆斯準許後——

受到來自合作者的致命一擊。

人間,似乎察覺到什麼的年寒英下意識抬頭,眺望遠處人眼看不見的神殿。

足以鋪滿天幕的「學識」自神殿的方向爆發,仿佛雨滴般散落人間,融入每一接觸到的人類。

以人的體質,他們看不到來自天空的學識之種,隻是接受到饋贈的人似乎感覺渾身放鬆,頭腦從未如此清醒。

“怎麼了?”

麵對左明冬的詢問,年寒英搖搖頭。

“有個大家夥炸了,不管怎麼樣,我們要趕緊了。”

“不是到了嗎?”

錯開直達湯達郡的道路,他們停在了距離湯達郡十五公裡的一座中型郡城外,等待在這裡的,是和兩人糾纏已久的老朋友。

預言家“卡爾卡斯”焦急地打量著來往路人,過於沉重而焦躁的眼神讓不少行人回以懷疑的態度,可“卡爾卡斯”並沒有發現。

趕去教堂的路上,他不時聽到擦肩而過的行人口中飄來的幾句閒聊。

“喬布主教雖然去湯達郡了,但他的副神官好像留下來繼續談投資了”

“這樣一來,我們郡的孩子也有學上了。”

主教?這裡還有彆的主教?

惡狠狠瞪了一眼說話的兩人,下意識將聽到的內容和先前克麗絲彙報的矛盾結合起來,方維冠恨不得馬上飛到自己的教堂麵前,卻因此錯過之後的對話。

“那個不說話的神官呢?還守在城門口?他到底在等誰呢。”

“薑樂神官說隨他去,可誰會忍心讓那麼小的孩子不吃不喝就傻站在那。”

傻孩子等啊等,終於等到了自己想見的人。

透過麵具的眼孔,他不由睜大眼,就是為了將時隔多年長大成人的小夥伴,向他走來的一幕儘收眼底。

上一幕還是六七歲的左明冬勾起他的小指,約定馬上就來。之後的事蒼定記不太清,也可能是記憶還未被截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