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聞遲默的房間還是冷。
走進去時,總感覺到了什麼謫仙居住的地方,帶著遠離人氣的寒意。
薑言一被凍得一激靈,身上的熱氣快速流散。
身後響起幾聲“滴滴”聲,空調的風力瞬間小了下去。
聞遲默走到桌邊,戴上助聽設備。
耳蝸剛開機時,會有嘈雜的環境音,像夏天清晨聒噪的蟬鳴,鳥叫,山風全都混雜在一起。
默了幾息,嘈雜才逐漸弱化。
“有事?”他開口,聲音冷淡。
一股腦衝過來的薑言一,被凍過之後冷靜了下來。失去了衝動,有些話也就沒那麼好開口了。
何況她忽然想到,萬一聞遲默並沒有那麼在意呢?
那她不是自作多情?
聞遲默還在看著她,總要說點什麼。喉口哽了哽,薑言一急中生智:“我來做個課程回訪。”
“我們剛發的通知,要、要交報告的!”
聞遲默拿起手機看了一眼,“晚上10:49?”
薑言一保持著笑容:“我性子急,你知道的。”她探著腦袋張了張,“你現在、不忙吧?”
聞遲默沒說話,去桌麵飲水機裡倒了一杯溫熱的水,置在茶幾上。
薑言一乖乖入座,乖乖捧起杯子,乖乖飲了一口。
聞遲默低垂著眉眼,坐在她對麵的沙發椅上。
課程回訪這種東西,教務要求每個季度要做一次,薑言一對此信手拈來。隻是問題全都問完,她的屁股還黏在沙發上。
她低頭喝著冷掉的水,心裡掙紮著要不要開那個口。明明來時信誓旦旦要將謠言糾正過來。
現在麵對聞遲默,卻又意外地犯起了慫。
良久,是聞遲默先開了口。
“周五、終輪過後……”他低低出聲,交扣的十指暗暗用力,筋骨繃起,“你可以先,回去。剩下的,不用你。”
薑言一聞言,雙眉一挑,“聞總,這是用完就扔,絕不糾纏呢?”
聞遲默不是聽不懂她的嘲諷,但他隻是沉默著。
薑言一氣得想揍他兩拳,看看他渾身是不是冰塊做的!
她把水杯往桌上重重一放,“不好意思啊聞總,在你能順暢的交流之前,我可能得一直跟著你。”
“沒辦法,我是一個很負責的老師。”
“你要是有不滿意的地方,就請忍著吧。”
她說得咬牙切齒,像一隻被惹急的貓。
但炸起的毛,很快又順下來,鼓起腮幫,含含糊糊地說:“我問孟瀟什麼時候能回去,是因為想起來自己半年課程總結還沒做。”
“晚交是要扣績效的,扣績效等於扣獎金。”她朝聞遲默一攤手,“聞總是不是打算給我補上?”
聞遲默:“……”
“你那天還聽到我打電話了吧?”薑言一又問,“那是我在和機構裡的老師打電話,有個學生說想我了。”
是蔣繼風問董璐要了手機打來的。打來後卻憋著不好意思說話,被薑言一逗了半天,才吐出一句“薑老師,你、什麼、時候,回來,我,想你。”
董璐也問她什麼時候能回,矯情地說“一日不見,如隔三秋”,給她整出一身雞皮疙瘩。
“聞總是把這兩件事聯係起來了?”
“覺得我是想要早點回去,見什麼人?所以貼心地要把我送先回去?”
她問得這般直白,倒叫他啞了聲。
末了,她小聲不滿地嘀嘀咕咕,“我媽還讓我多照顧你,得了吧,我沒被你欺負死就不錯了。”
聞遲默聽不清,唇語也讀得一知半解,卻實實在在收到了薑言一的白眼。
半晌,薑言一起身要走時,她聽見他低啞的一聲,“我錯。”
腳步微頓,心臟不爭氣地開始加速。
“薑言一,”他喊她,“是我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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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後兩天,聞遲默又陷入到更加瘋狂的工作模式中。
通宵達旦,每個人都靠咖啡續命。
聞遲默根本抽不出時間上課,隻有在一個人修改數據模型的時候,會把薑言一叫進臨時辦公室裡,讓她將準備的詞彙念給他聽。
一心兩用。
沒時間睡覺,耳朵也得不到休息,這般消耗的結果,便是隻能靠止痛藥來緩解頭疼。
周五淩晨,大家已是極度疲憊,聞遲默便讓宋煜宇他們先走,自己留下來做最後的檢查。
孟瀟也回去了,薑言一卻還在,信誓旦旦說要趁最後的時間,給聞遲默補補課。
結果熬到一點,自己趴在聞遲默的辦公桌上先睡了過去,一條手臂伸得老長,指尖搭在聞遲默的電腦邊緣。
聞遲默無奈歎氣,關掉空調,為她蓋上衣服。
見她睡得不舒服,聞遲默去拿了個靠枕,想讓她墊在腦袋下。
結果睡得迷迷瞪瞪的薑言一把抱枕團進懷裡抱著,說夢話似地問他:“聞遲默,你好了沒……”
聞遲默看見她囁喏的唇,卻聽不清她在說什麼。
於是單手撐在桌麵,俯身靠近,“薑言一,你、說什麼?”
“你好了沒……”薑言一聲音黏糊地重複道,“我們能回去了嗎?”
殘存聽力的左耳隻能聽到些許音節,然而薑言一的微熱的呼吸,卻那般清晰地撞在他的耳骨上。
一起撞向他的,還有薑言一身上暖軟的甜橘香氣。
他看著她,眸光和語氣都是從未顯露過的柔和,他問:“要不要,送你,先回去?”
薑言一大抵是聽進去了,臉一皺,將自己團得更緊,像是拒絕。
耳後彆著的發落下來,聞遲默抬手,又停住。
最後收了回來,重新坐回了電腦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