細如絲的小雨淅瀝落下,假山湖漾開圈漣漪,幾尾名貴錦鯉猛的往旁逃竄,青石板與修剪齊整的草坪交錯。
前後好幾棟彆墅開著燈,透著股明亮的人氣,唯有中間這棟,在這雨夜仍然漆黑一片,宛若被遺忘的禁區。
“噠”——
鞋後跟踩著石板,製造深夜為數不多的熱鬨喧囂。
修長手指執著傘骨,黑傘將半張臉掩住,隻露出淩厲俊美的下巴。
撐著傘的男人身形忽然滯停片刻,捏著傘柄的手指不自覺收緊,嚴翌無任何雜質的漆黑雙眸鎖著這棟沒透出半分光亮的彆墅。
在不久前重新回歸的記憶裡,他同樣來過這個世界,那時的他,成功拯救了該世界反派陸寅深,隻是可惜,中途出現意外,導致他又得重來。
上一次,在離開這個世界時,係統不僅封印了他的記憶,連帶著這個世界有關他的記憶全都被消抹。
而這個世界現在的時間線,是他離開的一年後。
如今,再次踏入這裡,記憶剛解封的嚴翌神色仍然不變,他的眼眸仿若幽深黑潭,將所有外露情緒吞噬。
想著記憶中陸寅深作為反派的淒慘結局。
嚴翌眸色晦暗,腕骨不自覺用力,傘就這樣傾斜,涼風適時攜著雨珠落在手背,沿著手腕線條染濕袖口,也浸透了他的兩肩。
他抬腳,往前邁步,按響門鈴,聲音從傳話筒透進房間內部。
“陸叔叔,我是小翌,林阿姨讓我來探望你。”
刻意壓軟的嗓音,聽起來很是無害。
嚴翌口中的林阿姨是陸寅深二哥的夫人,而他這次的身份則是被林阿姨好心領養的孤兒。
事實上,林阿姨並沒有讓他來,也沒有領養他,但在她的記憶裡卻有這件事,這一切不過是係統的力量在作祟。
嚴翌做任務時,也並沒有占用他人的身體,隻不過會在係統力量下,身體會變得更符合進入世界身份年齡的長相。
這麼晚還來看人,不像探望,反而更趨向打擾,可剛恢複記憶的嚴翌,實在有點等不急。
他想這刻就見到他的小叔叔,很想。
“滴,答——”
雨下大了。
漆黑夜晚醞釀風浪,良久,話筒才傳來沙啞到極致的回應。
“嚴……翌?”
嚴翌將唇離傳聲筒更近,嗓音放軟,將純情男大學生形象刻演的入木三分。
“是的,陸叔叔,我姓嚴。”
屋內沒再傳來說話聲,大門卻自動打開,嚴翌將傘放在門外,抬腳走進。
或許是他的到來,本暗濃的房間開了燈,昏黃暖燈照耀,壓抑地亮著,將屋內唯二兩人圈進領地。
機械音在腦內響起。
【滴,檢測到任務目標——】
【絕望情緒掃描中——】
【掃描失敗——】
【再次確認拯救目標最佳人設——】
【確認成功——單純善良可愛的純情男大,請宿主重新拯救該世界反派。】
雙眼由於係統不適宜的到來而眯起,嚴翌目光落在不遠處坐在輪椅上的人身上。
漆黑瞳孔將他囊括,描摹。
男人皮膚近乎透明的病白著,雙唇沒有絲毫血色,五官仍然漂亮昳麗,像朵布滿荊棘的豔絕玫瑰,卻遠不如記憶裡那般鮮活。
身體孱弱,戴著白色手套的雙手虛虛搭在輪椅扶手上,褲管寬大,無風自動。
他不是第一次見陸寅深,卻是第一次見到這般嶙峋,瘦到翻骨的陸寅深。
但即使他身體病弱,隻能借輪椅來行走,卻不顯半分疲弱,氣質反而冷戾卓絕,自帶上位者掌控一切的姿態。
男人顯然也在看他,異於常人的重瞳牢牢禁錮著他,深沉情緒翻湧,像是想刺穿嚴翌這副偽善皮囊,將藏在內裡的靈魂撕扯殆儘,又儘數品嘗。
嚴翌緩步走到他眼前,半蹲下腰,垂眸落在他有些萎縮的腿部,脫下外套蓋在陸寅深腿上。
他捏著有些濕潤的袖口,抬眸看了眼陸寅深,又飛速低下頭,局促又羞澀地說道:“外麵下大雨,我又著急想早點見到叔叔,衣服就不小心淋濕了點。”
嚴翌把弄濕的袖口折疊,蜷進袖管,這樣陸寅深的腿就隻會接觸到乾燥的布料。
柔軟發頂晃在陸寅深眼前,這雙眼睛卻分毫也沒被軟化。
嚴翌儘心儘力扮演著角色,麵上笑容溫軟:“叔叔,你有什麼需要,我都可以幫助你。”
男人沒說話,隻用這雙重瞳眸子鎖著他,眼裡情緒翻湧,仿若其中困著頭惡獸。
隻要他有任何異樣舉動,惡獸就會衝破禁錮,將他撕碎舔舐入腹。
嚴翌起身給陸寅深倒了杯溫水:“下雨了,氣溫低,叔叔要多喝水。”
陸寅深垂眸落在晃著水圈的杯子上。
嚴翌主動將水杯遞進他的手心。
指腹無意間滑過他裸.露在手套外的肌膚,像塊沒有溫度的冷玉,嚴翌下意識想握住這人冰涼的手。
嚴翌眉眼彎彎,眸中透著純良溫軟,看起來是再自然不過的單純少年形象,他放輕嗓音:“叔叔,累了吧,你臥室在二樓對嗎,我送你回房間休息。”
陸寅深並不言語,像是默認。
“外麵雨好大,今晚我可以住這裡嗎?”嚴翌將得寸進尺演繹的淋漓儘致。
陸寅深深深地看著他,半晌,淡淡地嗯了聲。
見他答應,嚴翌起身,繞到陸寅深身後,推著輪椅走進家用電梯。
叮一聲,電梯門開了。
嚴翌推著輪椅走出電梯,步伐頓住,明知故問:“叔叔,你房間在哪呀。”
他上次來過這裡,當然知曉陸寅深臥室在哪,但他扮演的純情男大卻不應該知道。
陸寅深指骨抵著扶手,手指因神經性疼痛而顫抖著,啞聲:“我自己走。”
即使陸寅深看不到,嚴翌目光仍然溫柔繾綣,他俯身將這人抵按在扶手的手指牽起,仔細撚揉。
他說:“叔叔,我送你回房間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