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隊騎兵策馬行駛在黑水城的街道上。
黑水城位於關中,京城以北約五百裡外,乃是前朝修建,因為城北有一條河,是名“黑水”。
因為氣候寒冷,周圍又以山地居多,黑水城並不繁華,較少有商旅往來。
然而,此地卻是由京城通往北方軍事要衝,玄鐵關外的必經之路,修建之初,便是準備做行軍之用,因此主乾道寬闊,足以容納四匹馬並行。
——不過,也僅限於由南城門,至北城門的這一條路。
“殿下。”
騎兵隊伍中,跟在為首將軍身邊的一位隨從,忍不住問道:
“按照殿下的計劃,我等和‘天羅’一同設伏,將那十一名高手的屍體懸掛在北城門,‘天羅’的仇將軍,也在北門,如果要抓捕黎青,也應該是在北門,為何我們卻要往南而去?”
這一隊騎兵戰馬健碩,甲衣以黑色為主,人人手持長槍,馬鞍旁懸有刀、盾、弓、弩——正是以衝鋒和移動迅捷著稱的,輕騎兵的常見裝配。
這本該是一支塞外的軍隊。
率領著這樣的精兵,為首的將軍看起來卻極為年輕,大約二十歲年紀,穿著與普通軍士相比並不華麗,在北方陰沉的天空下,甲衣反射出冷肅的銀光。
他未戴頭盔,更顯得身姿挺拔,相貌裡有一種介於少年意氣和成熟之間的英俊。
——正是剛剛由遼州千裡行軍,趕來黑水城,負責追捕黎青一行的,先皇帝長子,陸煥。
騎兵行進的馬蹄聲之中,陸煥側耳傾聽了一會兒,沒有回答,而是反問道:
“你可知道,先生為什麼要來黑水城?”
隨從是陸煥一手培養的親信,對於朝中大事,行軍打仗,多少都有些了解,這個問題倒是會,當下回答:
“屬下猜測,黎王是想由黑水城北上,出玄鐵關,與鎮國大將軍梁項會合。梁將軍在塞外駐防,手中有二十萬兵馬,一旦南下,包圍京城,則天下重新落入黎王手中,我們這些舊人,也都要完蛋啦。”
頓了頓,他又道:
“——殿下在遼州收到消息之後,馬不停蹄,千裡奔襲趕來,也是為了這個吧?”
陸煥是五天前,在遼州接到的“天羅”傳訊。
其時,黎青本人已經離開京城,往北出逃。
然而,京城以北,乃是本朝軍事防務重地,一路關卡重重,又有“天羅”阻截,加上黎青此人一身病骨,舊傷難愈,速度如何快得起來?
最後還是在黑水城,被後發先至的遼州鐵騎截下。
陸煥卻道:“說得不錯。隻是有一點,梁將軍駐兵塞外,是為了防禦北蠻,收複河間之地,沒有聖旨,不得進入長城以南。先生要怎麼調動這支軍馬?”
隨從笑道:“殿下是在考校我嗎?寫一張聖旨,對黎王來說還不簡單?況且——”
他說到這裡,卻笑不出來了,狠狠地咬住了牙。
“——況且,以黎王和梁將軍的交情,就算沒有聖旨,梁將軍也很樂意跟著他一起入關造反罷!哼,一回生二回熟,反正造反這事,他們也不是第一次做了。”
梁項和黎青,都是當年一起追隨先皇帝,不堪忍受前朝王室貴族欺壓,揭竿而起,逐鹿中原,問鼎江山,一同創下本朝萬世基業的開國功臣。
如今,當年那批老人,死的死,退的退,獲罪的獲罪。
還在掌權的,也就剩下這兩個。
“——梁將軍為人忠厚,也未必就會跟著先生一起謀逆。”
陸煥說:“不過,我確實是為了此事才回來的,二十萬兵馬入關,且不說京城如何,關中沿路,必定生靈塗炭。邊塞空虛,北蠻也會趁虛而入,就算隻有萬分之一的可能,也不可不防。”
隨從又哼了一聲。
“梁將軍也就罷了,黎王那個人,他什麼時候在乎過生靈塗炭?至於北蠻,先帝駕崩之時,北蠻就在邊境蠢蠢欲動,黎王為了掌權,竟然……”
他搖了搖頭,不再說下去了。
這些年,他們這些陸煥的親信,私下裡議論時也說,如果大殿下能學到他那位老師一半的狠毒,隻怕現在早就已經當上皇帝了。
“不說這個了。黎王膽子太大,如今落得什麼樣的下場,都是他咎由自取——”
隨從不再談起這些朝中的舊事,轉而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