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怯懦者 他終究不是黎青。(1 / 2)

瞬間,滿堂嘩然。

“——你說什麼?!”

仇憲儀霍然從椅子裡站起身來,目光如鷹隼般,緊緊地盯著他,喝問道:“天羅的解藥怎麼可能有問題?這是怎麼回事?給我講清楚了!”

“是、是!”

唐言慌忙膝行後退兩步,抬頭,滿麵驚慌地說:“應該是黎……黎……那賊人後來又換過毒藥,將軍也知道的,是藥三分毒,解藥裡也是含著毒物的,這藥不對症,一服下去就……”

仇憲儀大怒,“怎麼回事?你們服侍殿下,沒人先去試毒嗎?!殿下萬金之體,藥怎麼能直接給殿下喝?”

唐言伏在地上連連磕頭,一個字也答不出來。

另一個天羅暗衛從外麵匆匆跑進來,跪下,代他回答道:

“將軍息怒!事發突然,這是前方以暗訊傳回來的消息,想來也是因為事關重大,先來給將軍知會一聲,請將軍早做定奪。唐統領也是剛派人去查問,具體的情況,還要……”

“——罷了!”

仇憲儀一拂袖,坐回椅子裡,冷冷地說:

“殿下若是真有什麼萬一,把這裡所有人的腦袋全砍下來都不夠賠!唐統領,再帶人去殿下那邊,查問清楚情況,將城裡最好的郎中請來,好生照看殿下。殿下……唉,隻怪賊人狡詐,殿下吉人天相,又有先皇帝庇佑,定會渡過難關,你們也不必太過擔憂。”

這話說得很沒道理,但既然出自長官之口,唐言哪裡敢提出異議?

隻能唯唯諾諾地應是,領命之後,帶著人走了。

仇憲儀看到還有些護衛留在大堂內,又揮了揮手,“……你們也一起去吧。”

眾護衛應“是”,如潮水般退下。

大堂內一下子空曠下來。

此時,太陽徹底落山,時間也進入傍晚,從門外透進來的光線又更暗淡了幾分,仇憲儀一個人坐在上首的主座裡,再沒有彆的動作。

他就這樣仰著頭,靠在椅背裡,鬢角斑白的頭發被昏暗的光線模糊成了一片朦朧不清的陰影,辨不出顏色,卻反而透出了一種沉重的疲憊,和力不從心。

——大殿下快死了。

用了天羅的解藥之後,快死了。

仇憲儀比任何人都明白這個消息意味著什麼。陸煥再怎麼不得勢,那也是天家血脈,當今聖上的嫡親兄長,案子清查下來,必定株連一大片人,更何況這事根本就和天羅脫不開關係——

輕則失職,重則謀害宗室,在場過手的人一個都逃不掉。

“天羅”早就不是從前的“天羅”了,曾經的禁軍二十四衛多麼風光,名頭一報出來,朝野上下,文武百官,誰不嚇得戰戰兢兢?

就算有冤案、錯案,三法司之中,刑部和大理寺連問都不敢問。

頂多是禦史台參上一本,也不會有什麼結果,多半是被沉舟皇帝隨手扔掉,或者乾脆拿到膳房去當柴燒了,就此音訊全無,石沉大海。

而如今,仇憲儀誰也保不住。

他終究不是黎青。

天羅在他手裡每況愈下。成了一把刀,被這個部司、那個部司呼來喝去的。下屬各懷異心,有些純以殺人、用刑取樂,有些背地裡濫用職權公報私仇,給自己另謀出路,甚至還有人偷偷地買賣情報。沒幾個肯服他的。

仇憲儀老了。五十而知天命,對於官場來說,應該正是大權在握、如日中天的年紀,可他卻覺得自己老了。

聽說大殿下危急的消息,仇憲儀的第一反應,竟然是轉頭逃跑。

他這一生,好不容易才走到今天。年輕的時候不知道哪個八竿子打不著的親戚跑去加入義軍,險些被滅族牽連。後來跟著一起造反,群雄割據,堅持了幾年,還是被人打得落花流水,不得不投降陸沉舟。再後來做了夏朝的將軍,沒想到押運木材的路上,被暴雨耽擱行程,誤了時期,又差點沒命。

這樣跌宕起伏、一言難儘的人生,教會了仇憲儀一個道理:

活著比什麼都重要。

權勢,錢財,他都想要;但他更想要命。

陸煥是沉舟皇帝長子,當今聖上最信任的親哥哥,倘若他當真出了什麼意外,今天來黑水城的這些天羅成員,從上到下,一個也跑不掉。

連他仇憲儀也不例外。

仇憲儀不想死。

所以他故意支走了所有的下屬,讓他們去照看大殿下,剩下自己一個人留在這座大堂裡。

天羅之間,自有一套傳訊方式——等陸煥毒發身亡的消息傳到,他會立刻、毫不猶豫地,扔掉官印,趁誰也不知道時候逃跑。

一個小廝從側麵的回廊裡進來,端著茶水。如今天羅的人都已撤走,隻有這些服侍的下人還留在這裡,仇憲儀也沒在意。

此時,大堂裡的光線已是極暗,仇憲儀想著自己的心事,隨便抬起眼皮,見這小廝穿著青衣小帽,居然還頗有幾分清秀,忍不住就多瞧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