錐生零從錐生家滅門之日起,確實不曾真正地開懷過一日。他一直以為Yolanda無論何時都灑脫無憂,直到這一刻才突然發覺他還是不夠了解她:理應嬌生慣養,不通世事的大小姐,卻每每都能在不經意間說出讓他動容的話來,仿佛擁有看破人心的力量。
Yolanda微笑著看向他的雙眼——痛苦掙紮的靈魂在那裡表露無疑:“以前聽說報仇是最無用的事,如果一個人把複仇當做生命的意義,那麼他就不再是人,而僅僅是一把殺氣纏繞的刀。就算報仇成功又如何,死去的人也不會再活過來……甚至有許多複仇者在成功殺死仇人後信念崩潰,馬上就自殺了,這又是何苦呢?
確實這些話都很對,但當局者又有幾個能看得如此透徹?我以為,報仇是對自己的心的交代,若是零認為不報仇就永遠無法開始自己真正的人生,那麼我是支持你的。人這一世,總該做幾件順從自己心意的事,就算報仇後你會後悔或更加不快活,那也都是之後才需要考慮的事了。”
“所以,”她溫暖清澈的笑容在這一刻進入了錐生零的心裡:“零,好好看清你自己的心,如果它告訴你報仇是必需的,那麼就去做吧。”
錐生零慢慢露出一個真正的淺笑,學著塞巴斯蒂安那樣溫柔地摸了摸Yolanda的頭頂——這是她最喜歡的動作,幾乎每次都會配合著像慵懶的貓一樣幸福地眯眼——並回應道:“啊。”待看到少女愕然迷糊的表情後,淺笑便擴大成了幾乎止不住的大笑。
他慘遭吸血鬼滅門後,做為錐生家唯一的幸存者被黑主學園理事長黑主灰閻收養,和另一位養□□姬一起生活,並擔任風紀委員,防止學園夜間部的吸血鬼傷害到日間部的普通人類學生。
他慢慢地接受了新的生活,但身邊最親近的兩個人都致力於創造讓人和吸血鬼和諧共存的世界,並時時刻刻地希望影響他,讓他每天每天都在對吸血鬼的憎恨和不想讓家人失望的矛盾中度過。
從來沒有人,像Yolanda一樣對他說這樣的話……錐生零已經壓抑得太久太久,心中驟然放鬆的輕快感和複仇的價值被認可的感動,全都交織在一起,反而讓他不知所措,不知道該如何宣泄溢滿胸腔的情感。
Yolanda含笑靠在管家大人的肩膀上:不知道零要笑多長時間啊……嗬,當他回神後想起現在極致的失態,表情一定會很有趣吧?
她知道自己剛才說的話頗有些驚世駭俗,但她更不希望像零這樣綜合評分極高的美人一直痛苦下去。儘管最初她覺得零的性格有些自找糾結,不過一起生活了這麼長時間,她的想法也在一點一點地慢慢改變……到了今天,零已經是她真正認可的寵物、朋友和家人。
一個人一輩子又能有多長時間呢,若總也過得不快活又能有什麼意思?零不是能夠漠視失去親人的痛苦而滿懷希望堅定前行的人。既然他想報仇,那麼她就態度明確地支持他,發揮著緩和劑的作用。隻有說出心事,排遣掉長久積累的鬱結,零才有可能慢慢地從那個滅門血夜裡走出來,心態和選擇也都會在不知不覺中發生變化的。堵不如疏,強迫零接受自以為正確的做法,讓他友好地與吸血鬼相處反而是最不仁慈的事了。
仁慈?Yolanda眨眨眼,不確定地在心裡詢問無所不知的管家大人:‘塞巴斯醬,我突然發現自己也很有聖母屬性哎,你說我是不是也擁有成為傳統少女漫女主角的資質?’
管家大人重重地按了按她的小腦袋做為回答,又略帶驚訝道:“……小姐,您的長發似乎有些油膩了。”
本來因他不夠溫柔的舉動而眼淚汪汪,控訴地鼓起臉頰的Yolanda失色,連忙拖長尾音撒嬌道:“塞巴斯醬——”
“……我明白了,馬上去取乾洗噴霧。請您稍等。”管家大人苦惱扶額,又貼近少女的耳邊留下略帶戲謔的問話:“如果現在有您不在意的人需要安慰,您會暫時放棄保養最喜愛的栗色長發,而選擇先去幫助他嗎?”
不會!……Yolanda哀怨地看著管家大人離開的背影,伏在小幾上想道:好吧,她確實缺乏聖母係無差彆關愛世人的資質,但是隻要她有成為惡魔管家的主人的資質就夠了,這個可是經過事實認證,絲毫沒有弄虛作假成分的,哼哼。
錐生零好笑地看著神情不斷變幻,最終露出得意之色的少女,忍不住輕輕喚道:“Yolanda。”
已經恢複了麼,剛才還笑得那麼悲涼無限,陰風慘慘的……Yolanda的精神振奮了起來,陶醉道:“零的聲線真好聽。”又詢問身後悄無聲息回來的管家大人:“塞巴斯醬,你有沒有覺得零和環的聲音好像?不過在特質上卻是兩個極端,一個冰冷一個熱情。”
“是啊。”管家大人的手指插在戀聲癖大小姐順滑如緞子般的長發間,微笑地肯定了她的判斷。
“環?是指那個須王家的少爺……他的聲音和我的很像?”錐生零明顯還對不能再與生母見麵的須王環印象很深。
Yolanda因為管家大人的摩挲不敢亂動,僅小幅度地點了點下巴,愉悅道:“除了塞巴斯醬的銷魂聲線以外,我最喜歡的就是你和環的聲音了。……據說他在櫻蘭高中開辦了一個很有趣的社團,有空時我們可以去拜訪他。”
錐生零看到她興味不已的笑容,明智地放棄追問所謂很有趣的社團是指什麼,又想起一事便問道:“你知道東雲桑的近況嗎?”儘管上次Yolanda告訴他一切都是公平的,但他偶爾還是會想起須王環和東雲芽衣兩人。
Yolanda撇撇嘴,憤憤地瞪了他一眼:“零好討厭!我本來想要暫時忘掉這件事的。塞巴斯醬?”
奉命調查東雲芽衣偷離聖露琪亞學園的理由的管家大人會意,把調查結果說了一遍。
“詩織承諾合葬她的父母?”對此Yolanda並沒覺得有多驚訝,本來詩織美人就是聖母係腹黑,隻是東雲芽衣的反應著實有些不太對勁:“塞巴斯醬,你看她在嵐山的時候像是喜極而泣嗎?”
管家大人微笑道:“小姐,您在懷疑自己的智商嗎?”
Yolanda委屈地眨眨暗紅色的眼睛,嘟噥道:“人家在用排除法啦,‘當隻剩下最後一個可能的答案時,不管它有多麼不可思議,那都是真的’。”
原本以為故事已經以完美結局收尾的錐生零看出不對勁來,疑惑地問道:“有了你的朋友的幫助,東雲桑還是不能順利地脫離本鄉家,回去過平凡的生活?”
蔫蔫地看了他一眼,Yolanda幽幽道:“人的想法是會變的,也許昨天還想做平民,今天就想做大小姐了,這誰說得準呢?唉。”她也不知道東雲芽衣在聽到這樣的好消息後,為什麼還會跑出來哭得肝腸寸斷啊……不是才與理人SAMA相處月餘嗎,不至於這麼快就傾心相付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