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人雖然生活在一起,可多的交談卻沒有。
天草雖然總是興致勃勃地想向金坎子打聽些什麼,不過金坎子通常就是冷冷地瞥了一眼,抿緊嘴唇,一句話也不說。
天草不會勉強,卻總是不厭其煩地問。
問得多了,金坎子無可奈何,他不明白這個人為什麼就這麼愛打聽。
倒不是怕他問出些什麼東西來,天草問的事情瑣碎得根本跟外麵紛亂的局勢沒多大關係,多是問他在太虛觀的日子,比如跟師傅學習什麼的,修習邪影真言,等等。
就是不想跟一個素不相識的人多談而已。
“你為什麼要問這些?”
實在沒有辦法了,金坎子隻好擰起眉頭,打算跟天草談談。
“對你有興趣啊。好歹是你的救命恩人,我都不圖你以身相許了,問些事情總不為過吧?而且我真的沒彆的企圖,對你師傅的去向也不感興趣,也沒有打算行俠仗義,否則我救你作甚?”
天草席地而坐,手擱在床上,托著腮,笑瞇瞇的樣子看起來像個勤學好問的學生,金坎子沒來由一陣頭疼。
雖然天草救了他,這些天他恢複得好,這個人前前後後出了不小力氣,不光是找來靈藥,照顧他起居,而且還真的不知道從哪裡來拐到了冰心堂的弟子為他療傷。可這些金坎子都不會領情的。
這些都是出自天草自願,金坎子並沒有絲毫愧疚,受之泰然。也沒有要報恩的意思,天草大概也看得出來,所以從來不會談及這些。
然而,他這樣好奇著自己,金坎子總覺得厭煩。
不是平日那種想殺人的厭煩,充其量他就是想海扁天草一頓,見不著他的臉,心情大概會舒緩上許多。
太虛觀奉行獨自修行,哪怕是師傅玉璣子也甚少這麼樣問東問西的,他不能適應。簡直熱情得像噩夢一樣,一方麵他害怕著什麼,但另一方麵又隱約有點期待。
對,最活見鬼的是金坎子居然真的期待有一個人可以聽他講述過去。
“你知道了又能怎麼樣?”
“是不怎麼樣。”天草歪著頭,笑嘻嘻地去握住金坎子的手,又被他無情地拍掉,卻鍥而不舍,似乎覺得很好玩,“我喜歡聽故事,也喜歡和有故事的人結交,你不是我遇到第一個有故事的人,他們總是很有趣。可是,我現在隻對你的故事感興趣,外麵都說你是殺人不眨眼的魔頭,大概你或許是這樣的沒錯,不過你的眼睛真漂亮,我閱人無數,像你這種第一眼看上去就很純粹的人卻很少見。”
“彆鬨了。”最後一次拍掉天草的手,金坎子終於忍不住開了口,換來對方更為欠揍的笑容,他從來沒有見過人對他這樣笑過,讓他恨不得打他一拳。
金坎子自問自己修心養性這點做得還是不錯的,清心寡欲,基本上已經是古井無波。然而遇上天草之後,他好像越來越沒有辦法壓抑住這種發自內心的暴躁。
並不是想殺人的衝動,在邪影影響下他有時候會不分青紅皂白地開殺,甚至連自己身邊的人也不放過,但他已經能控製住邪影對他的影響了,即使耳邊是鬼哭狼嚎,他也一片心思清明。殺人不過是為了開啟師傅要走的路,不為彆的什麼原因。生命對於他而言,基本上是無意義的。
可對待天草不一樣,他以為是重傷讓他沒有辦法壓製住邪影在他體內產生的心魔,動了殺意,然而仔細想來那隻是很單純的煩躁,更多還有惱怒。對天草的,也對自己的。
他意識到自己其實並不是天草的對手,目前而言,或者說痊愈之後也未必能把天草怎麼樣。對於這種殺又不想殺,打又打不過,天天在眼前晃過來晃過去的,金坎子就算恨得咬牙切齒又能怎麼樣?
“你說這話我覺得你像是在諷刺我。”
“你不用急著像刺蝟那樣戒備我,事實上我對我看人還是挺有信心的。與其說你這個人罪大惡極,不如說在你內心的‘正義’跟彆人不一樣。能堅持自己的想法,始終清楚自己要什麼,一如既往地走下去,就是一件很純粹的事情。我說的是這個。”
“那救下我這種人的你,不也一樣嗎?”
“嗯,所以你可以看成我在誇我自己。”
天草倒很是大方地承認了,金坎子對他簡直無語了,隻好撇開了頭,表示自己懶得搭理。這種時候天草也就不會繼續勉強下去,由著他自己沉浸在思緒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