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已過午,卻絲毫不減炎熱,皇朝京都的夏日真是能吃人。
皇宮之中,較為偏僻的一條小道上晃出一個微微佝僂前行的身影。
“小風風?”
前進中的身影一頓,抬起頭,露出一張年輕精明的麵孔,正是解東風。往聲音來源望去,隻見宮牆上一身素藍便衣的當朝帝師一躍而下,笑著向他走來。
“果然是你。今天是公休日你怎會進宮?還是這麼偏僻的地方……莫非我們的尚書大人紅鸞星動了,宮中有佳人?”
解東風眼神閃了閃:“小白,你這張嘴真是討人厭,京城百姓有眼無珠居然選你為第一美人,我真為你的終身大事擔心。”
“哦?此話怎講?”公冶白虛心求教。
解東風瞥了他一眼,正色道:“需知娶妻娶賢,你不修口德,會嫁不出去的。”
被嘲諷男生女相,公冶白也不惱,隻搖了搖頭:“嘖嘖,果然不能讓你跟陛下走得太近,許久不見,爪子倒是利了不少。”
解東風哼了一聲,不打算與他死磕這個話題,反問他又是為何出現在此。聽得他回答是皇上召見的,心中不免生疑。
今天是選妃的日子,群臣回避,皇上召他做什麼?
公冶白雖然回影閣多時,卻也不是對宮中之事一概不知。今日回宮見氣氛有異隨手攔了個宮人打探便知是選妃日,心中不妙的預感令他二話不說扭頭打算尋個偏僻處溜走。碰巧遇上解東風,見他一臉憂喜參半地從赭衣宮方向出來,疑惑與好奇之下忍不住現身,卻險些忘了要溜走一事。
不過,也晚了。
“公冶先生!”
一道尖利的嗓音響起,一個小太監歡快地奔了過來。
滿臉的汗來不及擦,小太監扯住公冶白的衣袖就要走:“小的找您好久了,皇上在采薇閣等著呢!”
之前溜走可以編理由蒙混過關,現在走的話就是擺明的抗旨了。
公冶白看著幸災樂禍一臉歡欣的解東風,不著痕跡地扯回自己的衣袖。
他麵不改色道:“解大人此時出現在宮中想必是有急事找陛下吧,不如一起?”
解東風連忙擺手,冷不防那個尖利的嗓音又響起:“咦?解大人也在?解大人可曾娶親?擺手表示未曾?那一起吧!”
小太監很是豪邁地一手拉一個,往采薇閣方向疾走,渾然未覺被拉的兩人廝殺的視線。
所謂風和日麗,風和者,小風微風也,日麗者,烈日炎日也。
采薇閣中,五十位佳麗歪成一片,華麗的裙衫濕嗒嗒的,薄薄的袖子黏在了手臂上,裙擺也飄逸不起來了,臉上更是慘絕人寰的精彩——黑的是眉筆,白的是粉,紅的是胭脂,隨著汗水在臉上潑灑一幅寫意山水。
皇後娘娘見此慘狀深感不忍:“給每人一盆水,洗洗吧。”
眾女臉上大苦,還道是皇後故意給她們難看要她們素顏朝天子。
待清水端到麵前,見到水中自己的尊容,方知為何旁邊太監宮人們都在掩嘴偷笑了,忙不迭撲進水裡劈裡啪啦地卸妝。
畢竟,素顏朝天子總比鬼顏朝天子來得好。
宮人們將一盆盆紅紅綠綠的水端走了,高位之上的帝後不約而同鬆了一口氣。
清鳴看了一眼鳳皇。
真能裝,明明惡心得要死還能露出如沐春風的笑容。
她的目光又掃過那群因卸妝而渾身不自在的佳麗,終於吐出疑問:“鳳皇,怎麼不見高小姐?”
高小姐出身不低,姿容出眾聞名京師,又有太妃撐腰,按說不是貴妃也該是內定賢淑德三妃之一,如今居然前兩輪就被刷下了,真是出乎意料。
清鳴三番四次提到此人,原本對她無甚印象的鳳皇也不得不記下了。
鳳皇沒有回答,一個內侍上前兩步湊在他耳邊說了什麼,然後他的笑容變得興致盎然。
“給帝師與解卿家賜座。”
公冶白與解東風手拉手,有些忐忑地坐下了。
至於為什麼是手拉手……
聽過就算死也要拉一個墊背的沒?他們倆此刻就是這麼想的。
二人眼觀鼻鼻觀心目不斜視還是冷不防眼角餘光瞄到素麵朝天的眾女,想來是讓皇帝削了一層皮了,可憐可憐。
正在表現才藝的佳麗琴聲明顯一滯,清鳴看見原本低頭撫琴的佳麗突然抬頭,極快地望了她一眼。
那一眼,飽含怨恨。
一滴冷汗滑落,清鳴弱弱地望向鳳皇:“我怎麼她了?”
“女為悅己者容,你讓她素麵在她看來已是結下梁子了。”鳳皇半閉著眼,狀似在欣賞琴曲。
“那前麵也沒見她瞪我。”這反應也太遲鈍了吧?
“之前帝師又不在。”遲鈍你個頭。
原來如此。
帝師是京城最受歡迎的大眾情人,沒有之一。這些佳麗想必待字閨中時個個都幻想過與他如何邂逅如何結緣,卻不曾想是在選妃宴上,又是形容狼狽不堪之時,連最後一個美麗的影像都無法給他留下……可憐可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