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陸贈秋轉念想到小盛大夫先前的話,心知閣主也是真心實意地關心她,故而她隻將此事記下,回道:
“這是我自身的老毛病,發作時沒有預兆,常常一睡便是幾日,但對身體確實沒有影響。我先前也聽行雲說起閣主去求醫的事,近幾日也是有勞閣主您費心了。”
明明在小盛大夫麵前隨口就胡謅了所謂的舊疾,陸贈秋卻覺得在閣主跟前說謊話格外不自在。
她借著看風景的由頭躲開閣主眼神,卻也因此錯過了林儘挽微動的眉心。
陸贈秋心裡還有些忐忑,畢竟小盛大夫是醫師,見慣了疑難雜症卻也不太信這樣的理由,何況是閣主?
她偏頭過來,卻見閣主是了然的樣子,但隻點頭,不說話。
更緊張了……
這是不是傳說中,讀書上學時被老師叫到辦公室等待宣判的感覺?
閣主應該不會關注這樣的小事兒吧?
“陸客卿一向這樣客氣待人麼?”林儘挽忽然道。
“啊……?”陸贈秋懵了一下。
“先前我於天衍閣誤將你當做竊取神器之人,橫飛一劍是我之過。”林儘挽言有歉意。
“閣主不必道歉!一來當時事急從權,二來閣主後救我兩次,這樣的恩情又豈止是我現在能報答的。”陸贈秋儘管不解林儘挽忽然提起那日事情的緣故,但聽閣主如此客氣對她,便快快打斷林儘挽。
“既然如此,我們是朋友?”
“自是朋友。”
“先前陸客卿救我於寒毒時,恩德相結者,謂之知己否?”
“自是知己。”
“那何必用有勞、費心這樣的詞語?”林儘挽斷道,“君子交有義,不必常道禮。”
陸贈秋半晌緩過神來,她望望城樓下踮腳的一群玩家,這才笑道,“好。”
她忽然覺得,這位傳說中不通人情的【劍仙】,也並非是不好接觸。
一時無言。
夜色暗湧,臨安城南住人的街坊不多,相較城西的夜市燭火、酒旗戲鼓,便顯得安靜了不少。此時又正是八月,站在城牆上尚能隱隱約約地聽到蟬鳴。
不知是不是先前閣主的簫聲驚擾了它們,現下沒有了簫音,陸贈秋總覺得周遭的蛙聲忽然變大了許多。
林儘挽亦沒有開口,隻憑欄遠眺,目光一直去到遠天的弧月。陸贈秋漸漸想起她抱著閣主奔到隱刀門的夜,在恍惚間憶起,這兩晚的月光,似乎都是這樣朦朦朧朧的。
直到摸到腰間那把金刀,冰冷的金屬觸感才驚醒了沉在記憶中的小陸客卿,她記起這次來的真正目的,道:“閣主您……你方才說的神器是?”
林儘挽很快地轉過身,正色道:
“正是這金刀。”
相傳千年前有一仙人降世遊曆凡塵,欲登天重返仙界時,見應天府玄武湖島上一亭閣精致非凡,十分喜歡。
仙人又知人間“頓變”的可怖,恐再不能見此閣。故而和這亭閣的主人約定,無論滄海桑田事殊事異,這亭閣要永立在世間。他又將一對刀劍遺留在此作為下次尋來的信標,作為交換,亭閣的主人也可借用這刀劍的力量。
仙人離去不到二十年,世亂人亡、浮草飄搖。亭閣之主便動用刀劍,以此護住應天府上下萬名百姓,據說一刀可抵千軍萬馬、一劍能奪上將人頭。後新室立人間安,閣主便將此刀劍謹慎地供奉在閣中。
《周易.係辭上傳》有雲,大道以五十為滿,天衍卻為四十九。亭閣主人僥幸存於亂世,有感於易經之言,便取此意立天衍閣。這便是天衍閣第一任閣主,其後曆任閣主深知“匹夫無罪,懷璧其罪”的道理,因此從不輕易將刀劍神器示人。
相傳如能集齊刀劍,其力可改天換地。拜神教不知從何得知此事,想憑借這神器來複國。十年前,上一任天衍閣閣主‘奪琴’與宇文教主約戰,勝者得神器,敗者則自戕。但不知為何,金劍在此戰中破碎、‘奪琴’下落不明、宇文教主身負重傷,難言勝負。
江湖上也漸少有提及此事之人。
“這樣的神劍,也有碎裂的可能麼。”陸贈秋聽完後雙眉緊鎖,“我先前有幸用過幾次金刀,可謂是攻無不克。”
“這就不清楚了。”林儘挽冷靜道,“天衍閣僅知那金劍已經裂成三片,正分散在大梁朝各地。”
“既如此,那金刀為何來尋我?那日在天衍閣前接閣主你一劍時,這金刀突然便出現在我手中。”陸贈秋疑惑道。
“金刀貴有靈性,它若安放在天衍閣的刀鞘中,沒有人可以取走它。”林儘挽道,“但它尋你,是要認你為主。”
“我來臨安,一是為了尋你;二是為了金劍劍柄——傳言西使已尋到金劍的一塊碎片。”說而這話時閣主神色是前所未有的肅然,言語間有凜然冷意,“拜神教已知你手中有金刀,必然不會放過你。江湖不動廟堂,但無論拜神教意欲何為,護好金刀金劍是我天衍閣的意旨。今後追查金劍,亦離不開金刀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