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箱 箱子裡,層層疊疊整整齊齊的放著……(1 / 2)

西都舊話 七棋 3499 字 10個月前

一.

“嘀——嘀——您好,您撥打的電話不在服務區。”

滴答滴答。滴答滴答。滴答滴答。下起驟雨。

嘩啦嘩啦。梧桐樹蔥蘢的枝葉搖擺。像是一世界的綠色在不安的扭動。

接著,又是重複。

“嘀——嘀——您好,您撥打的電話不在服務區。”

滴答滴答。滴答滴答。滴答滴答。下起驟雨。

嘩啦嘩啦。梧桐樹蔥蘢的枝葉搖擺。像是一世界的綠色在不安的扭動。

。。。

這樣簡略單調的聲音像獨角劇一樣反複回蕩,乏味的monotone. 暗啞的窗欞發了黴,木紋裡還悄然滋長著潮濕的青苔。R市好久沒這樣下雨了,發瘋一樣的下。整整兩個月都不停歇。

“這不是還沒到梅雨時節嗎? ”女人坐在地上低聲嘟囔。

這是女人自己租的房子。在有些老式擁擠的居民樓裡:樓梯時窄的,走道裡的電燈泡經常損壞,隔三差五便是漆黑一片。廚房廁所是公用的。隔壁的大媽總喜歡在炒菜的時候倒上滿滿一碗的油,這樣的汙漬粘在抽油煙機的排口處,掛起了層層的黑垢。地板是水泥的,不知是被人踩多了還是嵌進了從廚房飄出來的油煙,它總是異常平滑。隻是,偶爾有人不小心撞潑了菜湯,半乾不乾的時候,鞋底才會覺得粘黏。

女人的房間有三十平米大,裡麵隻放一張床,一個書桌,還有一個碩大的書櫃。林林總總的擺滿了書:從古到今,從西方到東方,從科普到文學。房子裡,地板也沒鋪,和門外一樣是水泥地。書桌地下有一個木頭箱子,像古代女兒出嫁時裝嫁妝用的輜重。箱子上罩了一匹紫紅色的布料用來擋灰,像老人家用來罩電視機的一樣。

整間房子就像是個廢棄的圖書館,漂浮著塵埃和灰色調。女人就在這個老房子裡住了三年,隻有偶爾瞥見角落裡的方便麵盒子時她才會萌生搬離的想法。

其實,這個小屋還是有一個很少見的優點,它建在R市最喧鬨的華容街上。這裡是商業區,聳立的大廈,琳琅的酒樓,高檔的服裝店,混著街邊燒烤的叫賣聲,會讓你覺得在這裡,任何身份的人都能和這條街道顯得融洽。推開窗,就是閃爍的霓虹,摩肩接踵的人海。

女人半蹲在地上,抱著膝蓋,有些憂心。她怕這雨再這樣下下去會把這棟危樓泡垮,那時,世界之廣,卻也真真沒有她的容身之所了。

天色亮了亮,女人把頭抱住。滾滾的春雷夾雜著閃電無休無止的反複。聽說被雷劈的幾率比重彩票還高,女人有些害怕。

女人又吃了碗泡麵,紅燒牛肉味的。她覺得自己和碗裡剩下的麵條一樣,快要蔫了。她身體不好,下雨的時候不敢出門。悶得慌的時候也隻能打開窗戶透透氣。

百無聊賴,她打開了箱子。書桌底下的那個。

撬開箱口銅鎖的時候,幾隻乾扁的枯蛾朝女人撲麵而來。濃濃的灰塵像是朵微型的蘑菇雲,嗆得女人眼淚汪汪。

箱子裡,層層疊疊整整齊齊的放著一摞摞疊好的信紙。有的大,有的小,有的質量厚實,有的吹彈可破,有的已和深秋的落葉一樣黃,而有的卻隻是卷起了一角,有一種淡黃哀哀蔓延。龐大的箱子就是被這些各式各樣的信紙和密密麻麻的字眼完完整整的填充。

女人從箱底撈出一封信來。紙質很薄,做功不好,未被碾成紙漿的木屑還隱約可見。信上的字跡歪歪扭扭,像是一條條爬行的蚯蚓,醜陋而稚嫩。字時用鋼筆沾著黑墨水寫的。隻是,可能筆芯時常漏墨,一團團疤痕般的墨漬沁透了紙張。

女人猶豫了一下,終究還是讀了起來。

阿姊,

父親又打我了。他說我不好好用功,所以拿不到一百分。我這次考了九十九分,隻差一分就不必挨打了。

我知道你要說父親是為我好。我以後會更加用功,隻是剛才被打的好疼,我還是忍不住哭了。

小慕

xx71.9.18

女人看著信下的落款,微微失神,七一年,那時她還在上初中學。女人出身時家境很好,父母親都是大學裡的教師,很有些書香門第的味道。父母雖然都是老實本分的人,但收入也還可觀,家中總不愁吃穿。女人從小便是獨生子女,成績一直不錯,上進心強,悟性好,看的書也都差不多能過目不忘。

七一年,女人才隻有十三歲。收到信得那一刻,她便明白是有人寄錯了地址。本想再把信原封不動的寄回去。可是,可是,在她踮起腳尖,伸手去夠信箱的一刻一個奇怪的想法在內心升起。也許是想到自己的父親,那個一本正經夾著公文包,在半夜三更帶著黑夜寒涼氣息回來的男人,那個寧願躲在房裡批改期末試卷也不願與自己說上幾句話的男人。也許是想到自己,想到每晚吃的那一頓頓快餐。女人的父親從未打過她,也從未搭理過她,這是多鮮明對比啊。女人腦海裡浮現出一句話:你可以死在冰裡,也可以死在火裡,可你無法抉擇哪種更糟糕。她鬼使神差的寫了封回信。

小慕同學,

人無完人,如果次次都要考一百分,隻會給自己徒增煩惱。

記得往疼的地方多擦些藥。

一個你不認識的朋友

xx71.9.3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