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恨 世人流血流淚,祂一言不發。……(2 / 2)

荒原渡雪 更生木 4209 字 11個月前

木落不顧腦袋一陣陣的抽疼,手中折扇一掀,平地卷起一股勁流直衝魔物而去!

這強勁的氣流不僅將魔物擊飛至一旁,還卷走了屋裡全部的黑氣。

高台之上,日月久積的塵埃隨風散去,現出一尊神色悲憫的塑像。

“黎神!”

陸行舟因這一聲暴喝回了神,扭頭卻發現木落的目光竟已從魔物身上轉移到那尊塑像上。

那塑像上所繪的油彩已褪了大半,卻依舊能夠辨認,這便是傳說中舍身創世的那位神明。

“你要看到何時!”木落跪坐在地,發白的指尖深深摳進泥裡,一字一句喑啞憤恨,“看你的子民受苦受累!看他們流血流淚!”

“你為何一言不發!”

在場所有人,包括那魔物都被木落這一番沒頭沒尾的話震住,不知道生死關頭他發的什麼瘋。

陸行舟無心顧他。他一手摸上腰間的劍柄,一手攥緊了劍鞘。

時間似乎在此刻凝結。

青淵劍本是大凶之物,一旦出鞘,不斬魔便斬己。陸行舟雖天賦異稟,但一次拔劍收劍已是他多年修行換得的極限。

他早有赴死的準備,卻並不知道自己死在這裡是否值當。

他忽然想起師傅曾對他說過的話。

“人生有死,死得其所,要清楚你為何而死。”

為保護他人而死算死得其所嗎?

稍一晃神,陸行舟驚覺身側光影輪轉,一呼一吸間,他已站在山間一戶小院裡,依然保持著拔劍的姿勢。幽澗清泉,深林飛鳥,萬籟有聲,而他的感官卻還停留在方才的廝殺裡,魔物的嘶鳴仍在他腦中回蕩。

“怎麼……?”陸行舟困惑地環顧四周,發現容爍站在他不遠處的一棵樹下,同樣一臉迷茫。木落站在院外,和他們隔了一道柵欄。他神色如常,甚至正常得過了頭,方才那番癡癲的話語如同不是從他口中而出。

陸行舟正待開口向他詢問,卻見院外的小路上走來一位年青的獵戶,他肩上還扛了一隻死去多時的雌鹿。

獵戶一走進院內就爽朗有力地大笑起來:“四娘!看我今天打到了什麼好東西!”

吱呀一聲,屋門應聲開了,一名容貌清美的婦人抱著孩子走出來,看到獵戶肩上的雌鹿,也是滿臉笑意。

陸行舟一見那婦人,止不住後退一步,原因無他,這婦人的長相和那屠了一整個村子的魔物一模一樣,無非一個溫和些,一個猙獰些。

容爍嘴唇顫了顫,跑上前想要觸碰那婦人,手卻從她的身體裡穿了過去,而那婦人一無所覺,仍舊與丈夫有說有笑。

“這是那女人的夢境,夢到的是她曾經最美好的回憶。”木落搖扇。

“這也是你的能力?”陸行舟望他。

“不,這是那位出手了。”木落合扇指向天空,然後又搖頭,“多的我不能說。”

黎神?陸行舟凝眉不語。傳說中,黎神在創世之初以身作山川平原,以血作江河湖海,以魂作萬千生靈,是形銷魂散,死得不能再死,難道還能詐屍不成?

他是不信神仙顯靈的,木落這人本來也不可信。

過了片刻,那邊山路上又來了兩位步履蹣跚的老人。

婦人見到他們,臉上又驚又喜:“爹,娘!你們怎麼來了?今天是什麼日子嗎?”

她爹一聽就不樂意了,吹胡子瞪眼地道:“我們兩個老家夥想女兒了,過來看看,還需要挑什麼日子嗎?”

婦人懷中的小孩咯咯直笑,吵著鬨著要姥姥抱。一家人齊聚在小院裡,一派其樂融融的景象。

陸行舟看著他們,想到他們最後的結局,不免有些許感慨。

“哎呀,”婦人抬起手拭了拭眼角,“這麼高興的時候,我怎麼就流淚了呢。”

她的身形逐漸淡化,就這麼在家人簇擁下,幸福地隨夢境一起飄散而去了。

“夢裡不知身是客……一晌貪歡,可悲啊。”木落歎道。

陸行舟猝然睜眼,發現自己不知何時倒在了地上,剛剛經曆的一切果真如夢一般。

那流血淚的魔物消散無蹤。

陸行舟經曆一場惡戰,又失了太多血,此時有些脫力。他搖搖晃晃地走到容爍跟前,解了捆他的繩子。

容爍抬頭,已是滿臉淚痕。

“那位還告訴了我一些事,”木落扶了一下將倒未倒的陸行舟,“這女子和她家人是被一夥窮凶惡極的山賊所害,容家在橫屍遍地的山賊窩裡找到她時,她已經成魔了。也許是容家囚禁她的時間太久,又給她吃了太多的‘怨’,才讓她的記憶變得混亂。”

“更多的,還是讓陸兄告訴你吧。”木落把陸行舟靠著梁柱放好。

待一切塵埃落定,木落再次望向高台之上。銀亮如雪的月光傾泄而下,籠罩沉默萬千年的神像。

“您也是,我也是……誰不是可悲可笑之人?”木落自嘲道。

他轉身走出這間破落的廟宇,消失在荒蕪叢生的雜草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