約摸半個時辰多一點,外頭的風沙逐漸小了。沙暴來得快,去得也快。
人們三三兩兩地從氈帳出去,繼續準備晚間將要進行的儀式,陸行舟和玄二人陪老人留在帳內。短暫的交談中,陸行舟多少了解了一些關於這個地方,這個部落以及“月神”的事。玄聽了一會覺得無趣,悄悄地溜出去了。
“我們的年輕人逐漸失去了信仰,他們越來越不尊重月神,”名為阿古拉的老人深深地吸了一口旱煙,“月神生氣了,所以我們的土地一年比一年乾枯,牛羊一個接一個死去,這都是月神在警告我們。”
陸行舟注意到他的眼角有些濕潤。
“好在……仁慈的月神並未放棄我們,祂的使者在多年後回到此地,為我們帶來了足以撐過整個冬天的食物,等到來年開春,我們就可以遷往更富饒的地方。”
月神還有使者?陸行舟微微蹙眉。整一千年來眾仙杳無音信——要麼是這位“月神”確實存在,隻不過隱藏了蹤跡;要麼,所謂的“使者”,其實隻是用神仙恩賜來偽裝自己的真實意圖。
“這位使者現在在何處?我想見一見。”陸行舟道。
阿古拉滿眼笑意:“等到月亮升起後,我們就開始儀式,尊貴的使者也會到來。”
這之後阿古拉去為陸行舟和玄二人安排住處,陸行舟拿出一些銀兩想要作為感謝,老人搖搖頭推回去:“隻要你們誠心讚美偉大的月神,你們就是我們的朋友,朋友之間不需要感謝。”
陸行舟一時無言。他本人自然是不必說,玄看起來也不像是會讚美月神的樣子。
日落月升,夜色漸漸攀上天空。
陸行舟跟隨手持火炬的人群走出寨子。隊伍裡沒有一個人說話,點點火光在曠野中無聲無息地前行,爬上山丘。
他抬眼望去,山丘最高處是一座高聳的石堆,石塊從大到小自下往上層層壘起,彩色的布條被纏繞其上,在靜夜的微風中輕輕飄搖。石堆前已經擺好了祭祀用的牛羊和奶酒。
圓月高懸,萬頃明光落在這石堆上,也落在每個人的身上,照徹天地萬物。
祭月的儀式開始了。
換上祭司服的阿古拉手持一麵看上去頗有年頭的皮鼓,邊敲邊慢慢繞著石堆行走,口中念念有詞。
追隨著“咚咚”的鼓聲,眾人手牽手,也圍著石堆轉起圈。
鼓聲逾敲逾是急促,阿古拉口中禱詞已變為某種古老的吟唱,喑啞綿長的音節敲擊在所有聆聽者的心中,如同月夜裡野獸的低低咆哮,令人輕易就能夠被其中腔調感染,一種蒼茫而悲愴的情緒油然而生。
沐浴在冰冷月光下的眾人放聲齊唱,一聲聲粗獷有力的呼號穿過空曠的原野,求來年風調雨順,牧草肥美,直唱到聲嘶力竭也不停止。
站在山丘下的陸行舟不為所動,他轉動視線,試圖在這些陷入狂熱的信徒中找到那位月神使者,但沒有什麼收獲。
他看著石堆前踩著古怪舞步的老人,決定等儀式結束再問問阿古拉。
玄不知何時站到他身側,陸行舟習慣了她這來無影去無蹤的行動方式,扭頭問:“你剛剛去哪了?”
“隨便逛了逛,我不喜歡人多的地方,”玄張嘴打了個哈欠,“這什麼儀式還沒結束嗎?”
“看上去還要一會。”陸行舟倏然想到什麼,“你在這附近有看到比較可疑的人嗎?”
玄聞言挑眉,下巴向著某個方向抬了抬:“有啊,那邊不就有一個。”
什麼?陸行舟略感詫異,他剛剛把周圍都掃視一圈,除了他自己和這些部落裡的人,並沒有看到……
順著玄所指的方向,陸行舟猛然望見不遠處站著一個熟悉的身影。
那人察覺到視線,緩緩轉過身來。月光照亮他的臉,他無奈地笑:“還是躲不過啊。”手中一把素扇輕晃。
他用魂術隱藏了自己——陸行舟突然覺得一切都解釋得通了——疑似是望舒神君的“月神”確實存在於世,並且祂就是木落背後的那位,有著操縱夢境的能力。
這確實是意外收獲,但陸行舟仍舊不明白那場夢中月神為何要如此注視自己。
木落隻是搖扇,絲毫不動彈,就這麼看著陸行舟大步朝他走來。
“為什麼要躲我?”陸行舟此刻有太多的問題,“‘月神’是誰?你又是……”
“停,”木落聽著聽著就打斷了他,“我知道你有很多想問的,但我無法全部做出回答,關於那位的事,祂不想告訴你,我也不能說。”
正當陸行舟垂眼思索時,木落忽而饒有興致地一拍掌心:“既然如此,來做個交易吧?我回答你一個問題,你也得回答我一個問題。”
還未等陸行舟開口,木落便搶道:“我先回答你第一個問題,我躲你隻是怕你像現在這樣糾纏不休。好,該你回答我了。”
陸行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