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的陽光濃烈,也不知陸江在烈日下站了多久,依稀能看到他白淨的額間有細密的汗珠。
他穿著白色的錦服,腰間搭一根黑色的腰帶,護腕和靴子都是黑色的,他似乎對黑色情有獨鐘。
蘇溪彎著月牙,衝著他甜甜的笑。
“謝謝啦!”
陸江先是一愣,眸光在她身上掃視了一陣後,停在她身後的楊柳樹上。他撇過頭,輕揚著下巴,好看的唇角微微向上。
“謝什麼?我經過而已。”
蘇溪勾住自個的小辮子,調皮地把玩。
既然人家不承認,她也不打算拆穿他。
她小跑至陸江跟前,抬頭仰視他,將一張嬌豔的小臉放大到他的麵前,笑道:“你笑起來很好看呀!為什麼平時總板著臉呢?”
陸江比蘇溪約莫高出一個頭,加上陸江常年習武、身形精壯,蘇溪生得嬌小,兩人麵對麵站在一處,離得又近,怎麼看都是一對打鬨的璧人。
寒雪很自覺地放慢腳步,就差捂著嘴偷樂了。
陸江正在前進的腳步一頓,停下,問蘇溪:“平時......很醜麼?”
“怎麼會醜呢?你長得俊美,就算生氣,也好看!”
蘇溪想了想,儘量用生動的表達讓陸江明白她的意思。
“你笑起來眼睛裡有星星,一閃一閃的,特彆吸引人!”
“星星?”
“星星隻是一種比喻啦!意思是說,你笑的時候眼底有光!”
陸江蹙著眉,一副完全聽不懂的模樣。蘇溪索性踮起腳尖,歪著頭,露出可愛的小虎牙,兩隻水潤的大眼睛明亮極了。
“看見了沒?我現在正笑著!你能看到我眼底的星星嗎?”
陸江不回話,隻定定地盯著蘇溪瞧。蘇溪等得辛苦,卻又不忍催促他,於是笑得更甜了。
許久,陸江從牙齒縫裡擠出兩個字:“沒有。”
蘇溪:“......”
她反複幾個深呼吸,努力調整好狀態。
“那就對了!”蘇溪咬咬牙,再一次眯起眼睛,“我笑起來沒有,你有!”
蘇溪指向斜對麵撞到石墩的小姑娘,說人家正是被陸江的笑容吸引了,才失神沒看清路。
陸江也不反駁,凝神思考了片刻:“在理。”
他的唇角,自這一刻起,始終輕揚著優美的弧度。
恰好有位賣冰糖葫蘆的老伯經過,老伯盯著蘇溪瞧了又瞧,硬塞給蘇溪三串冰糖葫蘆,說什麼也不要錢。
蘇溪詢問後得知,老伯是賣迎春花的小女孩的爺爺。蘇溪曾幫過小女孩,老伯記著呢!
謝過老伯,蘇溪剛要分冰糖葫蘆給寒雪,寒雪忙擺著手拒絕。
“小姐,奴婢吃不下,您和陸公子慢慢吃。”
“還惡心呢?”蘇溪咬了一口冰糖葫蘆,“正因為惡心,才要壓壓驚嘛!”
蘇溪遞了一串給陸江,陸江沒來得及接,那冰糖葫蘆上的糖水“啪”地一聲,滴落在他的衣擺上,在白色的錦服上染出一朵絢麗的紅花。
陸江一直揚著的唇角,瞬間垮了。
蘇溪吐了吐舌頭,實在有些不好意思。
陸江倒沒說什麼,指尖用力,輕鬆切了衣擺,掏出一張方帕,用方帕握住冰糖葫蘆的小木棍,慢慢吃起來。
待到他吃完,擦乾淨嘴角,才垂眸看向蘇溪:“我喜歡深色。”
蘇溪喉間一緊。
得嘞,她又得給他買新衣服了!
虧得她錢多,否則真養不起這麼個矜貴的主!
說來也巧,蘇溪他們穿過兩條街後,竟再次遇見了撞到石墩的小姑娘。
護城河畔的楊柳樹下,那姑娘依偎在一位老爺爺的身旁,手裡拿著一把二胡,低頭說笑著,可惜眼神空洞,不知看向何處。
幾人沒甚在意,繼續往前走。快到家門口的時候,陸江似是想到什麼,抱著寶劍停下來。
“你剛才誆我,”他側頭,語調冷寂,“那個姑娘是個瞎子,看不見路。”
而且,笑久了,臉會僵。
......一定不好看。
*
第二日用過晚膳後,夏末衝進東廂房,興致盎然地述說她打探到的消息。
“小姐,大皇子辦事太快了!”
夏末說學子腹瀉一事有結果了,原來是賣豆腐的小販誤給學子們吃了隔夜的酸豆腐,並沒有誰在幕後指使,所以秦知院得以證清白,按照失職處理。
蘇溪纖細的手指輕輕地敲打楠木桌。
既然秦知院是冤枉的,那就意味著司獄屈打成招、篡改口供、惡意扭曲事實,按照律法該送監牢。
可司獄是知府的心腹,所謂強不過地頭蛇,大皇子初到杭城,會不會忌憚知府,對司獄從輕處理?
“還有一件事是小姐絕對想不到的!”
夏末興奮地手舞足蹈,說大皇子以欺行霸市、打壓百姓等十多項罪名,直接斬殺了司獄,還將司獄的人頭掛在城牆示眾。
司獄的雙目圓瞪、眼角和鼻角全是黑漆漆的鮮血,估計到死也沒明白怎麼突然就被殺了。倒是看戲的老百姓們,站在城牆下用雞蛋、蔬菜砸司獄的人頭,大喊杭城少了個禍害!
“今天下午,整個杭城都在誇大皇子,說大皇子做得好呢!”
蘇溪將麵前的茶壺翻了個麵,露出紫砂壺底一圈又一圈的暗紋。這些暗紋藏在土褐色的壺底,若是不細看,很難被發現。
大皇子不懼權貴,以最激進的姿態打壓地頭蛇,符合他一貫的作風。
隻是,司獄倒了,藏在背後的知府還遠麼?國公府還遠麼?
蘇溪起身,負手走到雕花窗邊,望向詭異多變的天空。
起風了,杭城要變天了。
夏末從袖子裡摸出一封家書:“小姐,王爺來信了!”
距離爹爹打錢來,還有一段時日。蘇溪蹙著眉接過家書,信封裡裝了兩張紙。
第一頁紙上書:你外祖父和外祖母知道你來江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