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日醉(全) 千日醉(全)(1 / 2)

與師長彆 鼬餅 5436 字 2024-03-29

“師尊,萬前輩的千日醉您置於枯樹洞下好幾年了,是完全不打算飲嗎?”

莫子占隱約記得,那一日他是如何趁兩人對弈,揣著滿腔心術不正,又佯裝不經意地向許聽瀾提及此事。

“我不好飲。”

許聽瀾執棋落入局中,不住規誨道:“子占,下棋當用心以專。”

“弟子上一步已入了死局,窮途末路下,再怎麼認真也是回天乏術了吧。”

莫子占嘟著嘴,手心半撐住臉,握了枚棋子,盯著棋盤琢磨了好半天也沒能尋出個妥當的落子處,現在多少有點放棄掙紮了。

雖說陣法與棋局有千絲萬縷的共通處,但他的棋藝暫且夠不上“精湛”二字,勉強能看得懂棋路,卻總如紙上談兵,真上陣了隻會慌亂一團。

之所以會起學棋心思,也僅是因為發覺許聽瀾偶有閒時,會對著一殘局發愣。

莫子占一開始,是在宗門上下左右打聽一番,結果什麼都沒能打聽出來,隻好直接問許聽瀾本人,知曉師尊曾與棋藝舉世無雙的烏鷺仙翁對弈,輸了半棋。

當時,那一生癡迷棋陣的烏鷺仙翁已與滿棺玲瓏子一同歸凡塵,僅給許聽瀾留下那名為“燒尾”的殘局,以及一句勸勉:星玄,你輸在看得太清,想得太透,有時霧裡看花,或許反倒能見真知。

莫子占聽不太懂這些仙人的神叨話,暗自嘀咕了句“師尊真是一身的老頭子愛好,無趣得很”,隔天就開始自打臉地跑去學了一年棋藝,又揪著宗門其他小輩欺負了一輪,才敢到師尊麵前來班門弄斧。

許聽瀾倒不嫌棄自家徒弟承了半桶水就瞎顯擺,一如答應為他設陣,隻要莫子占抱著棋盤前來,他都會放下手中的事情,與之對弈。

當然,他不會手下留情,每每都會把小徒弟殺得片甲不留,而後再詳解棋路。

就比如現在。

“未必,”許聽瀾指上靈力一轉,原在莫子占手心裡的棋子,下一刻即落入棋盤一處,“置之死地而後生,或許也能尋得柳暗花明處。”

莫子占順著話音看向棋局,花了好一陣功夫,方能厘清棋路。

他瞳孔微張,起身挪到許聽瀾旁邊,蹲趴在石桌邊上,假裝這樣能看得更清楚些,滿臉笑意道:“不愧是師尊!好厲害!我什麼時候才能像師尊這般厲害?”

“子占你天賦極好,約莫不過百年。”許聽瀾輕笑道。

這微含笑意的誇讚讓莫子占聽得有些飄飄然,他腦筋一轉,舔了舔唇,臉皮極厚地小聲問道:“那……這能不能算是我這邊的棋子贏了師尊你那邊的?”

“我是不是該小酌一杯來慶祝慶祝?”

許聽瀾垂眸望向這位恬不知恥的小弟子,不語。

被師尊那平淡的眸子給盯得發了慌,莫子占又半帶膽怯地補道:“我還沒喝過酒呢,所以才會很想,很想嘗一嘗嘛,和師尊您一起……”

“為何今日?”

“唔……”莫子占恂恂地往許聽瀾的方向又挪了小半步,話語間攜上了幾分黏糊,“今日是我成為您門下弟子的第三千日。”

他自顧自地用手指掰數起時間,把推步的技法全都拋到了九霄雲外,道:“這般日子,飲一口千日醉,也勉強能稱得上是合乎時節了吧?”

“不過三千。”

“您老人家當然覺得三千日短,可對我而言,那可算是萬古長春歲了。”

話音方脫口而出,莫子占連忙抬手捂住自己的嘴巴,偏頭對上許聽瀾的視線,頗為無辜又略帶討俏地眨了眨眼,主動認錯道:“是弟子失言了。”

“……無妨。”

許聽瀾依舊望著莫子占,默了少刻,終究還是一如既往地縱容道:“去取罷。”

得到應允,莫子占人當即跳了起來,竄到院中枯樹後頭,從洞裡捧出那一壇「千日醉」,擱到石桌邊上,就開始自顧自地倒騰起來。

等許聽瀾收拾好棋盤,緩步走出屋子時,他早就擺弄好一桌子的品酒器具,及精巧點心。那早就裝滿圖謀的心思,在人前暴露得一乾二淨。

不過比起這些,許聽瀾的視線最先還是定在了桌案中心的一瓶梅枝上。花開得嬌豔動人,並非在「十方神宗」中輕易能見的。

察覺許聽瀾的視線所在,莫子占趕忙不打自招道:“這不是在窺春洞外摘的,我前幾日不是去了一趟牙山城嗎?是那會買回來的,一枝春能抵百歲寒,所以放了好些天也沒有謝。好看吧。”

“至於這個,”他掂了掂邊上的點心碟子,秉著一身不知是從哪學來的矯情勁,柔聲道,“縱然不食五穀,但飲酒賞花,還是得配些點心才夠愜意。”

這是他隨梅枝一道買回來的梅花糕。

聽店家說,他們一家老小都是從江南來牙山城定居的,做的都是江南的口味。

莫子占小試了一口,感覺很是甜膩綿軟,與糖粥的口味相近,他很喜歡,心想師尊應當也會喜歡,於是就買了回來,一直小心地用雪與靈力藏著,就等著今日端出來。

“師尊從前飲過酒嗎?有喝醉過嗎?”

見許聽瀾頷首,落座到對麵,莫子占邊掀著「千日醉」的紅封,邊問道。

許聽瀾答:“都不曾。”

“不曾?”莫子占訝然,倒了杯酒遞向前去,“師尊從不好奇酒釀是何味道嗎?”

不等許聽瀾回答,又轉念道:“所以……此番是師尊頭一回飲酒?”

他稍稍低頭,掩飾起自己弧度變深的唇角,也掩蓋住自己尤為這“頭一回”而感到高興的事實。

可這點小動作,難以瞞過就坐在他對麵的許聽瀾。

他輕“嗯”了聲,接過酒盞,敬向自己小徒弟:“敬三千日。”

莫子占臉上泛出紅雲,慌忙地雙手捧杯與師尊相碰。

對坐共飲,賞花晨月夕,那是知交,甚至……是道侶間才會一同做的事。

莫子占從來不敢,也沒想過要直抒自己百般欲念,可忍不住總想著行一些小動作,存一點小私心。

然而說是小酌,在忍過酒釀最初的火辣後,莫子占便得了趣。

他開始捧著酒壺不撒手,不過三杯入肚,就已經天旋地轉了起來,越發止不住動作地給自己灌了一杯又一杯,直到人徹底變得迷蒙。

頭暈目眩下,他覺得自己深陷睡夢中,夢裡的許聽瀾踩著浮光幻影向他緩步走來,用無比動聽嗓音,喚著他的名字,讓他回房歇息。

可他不想回房,他還想繼續豪飲下去。

按理說,莫子占向來隻在外頭橫,隻對著自己橫。每每進了窩,就會軟綿綿地縮成一團,抑或翻出自己的肚皮,討好地等師尊過來給他順順毛。

但那日,不知是不是酒水流到膽裡,將其撐大了,還把他藏在內裡的張狂給掀開一個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