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是雅間,其實也就是個跟旁邊有個隔窗,對著中間的那位說書先生是完全敞開的,春花舍這三層樓裡每層都有一個穿著藍袍的說書先生手持驚堂木,高聲講著誌怪故事。
葉凝剛落座,那小夥計給她倒了一杯透亮的祁門紅茶,外麵就嘩嘩下起雨來,那雨勢來得又猛又急,涼風呼嘯,春花舍的透明琉璃窗戶閉得很緊,屋子裡人頭攢動,倒一點也不覺得淒涼。
“話說青州西郊有個讀書人董生,在一個冬天的傍晚,他應朋友之邀前去喝酒,席間有個大夫說他脈象奇特,又長壽又短命,董生不以為意,喝得醉醺醺地回了家,他還未點燈便想躺在床上睡覺,一摸被褥,卻發現床鋪裡麵躺著個赤身的濃顏美人,那女子聲稱是他之前鄰居家的小妹妹,董生遂與之交合,沒過多久,董生就臉色極差,有瀕死之兆……”一樓說書先生繪聲繪色地講著蒲鬆齡《聊齋誌異》裡的故事。
葉凝想著此時西路上那群人應該在雨中廝殺,血流成河,估摸著時間,想來甘明夜快見到那賣花女了,還未等葉凝細細琢磨這事,她的思緒便被二樓一個客人講得最近荒野城的秘聞吸引住了。
那故事是荒野城最近發生的三男一女捉奸的離奇故事,旁邊店夥計也不去倒茶了,在葉凝旁邊一直裝作擦桌子,其實在聽這個八卦,連穿著藍袍的說書先生都在聽,手中的驚堂木懸在半空遲遲沒有放下。
“就是城北那家姓劉的員外,頭發胡子一大把,今年七十九了,去年還娶了個十八歲的小老婆做填房,小老婆這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們家六十多歲的那個正房夫人,聽說她還是出身同樺城的大家族呢,她家那個老太太可能是見老頭娶了個十八的,心裡不平衡,她也開始在後院廂房偷情,那奸夫是個二十多歲的精壯小夥子,結果有天晚上被他們家一個丫鬟撞破了奸情,那丫鬟就慌裡慌張地往外跑,正巧那天晚上那劉員外沒在家,那丫鬟出門就撞上了猴山郡的郡丞,那郡丞是劉員外的多年好友,那老太太派了好幾個仆役在後麵追趕丫鬟,倒打一耙說那偷情的人是她,丫鬟情急之下就將這事原原本本地告訴了猴山郡郡丞,那郡丞幫著丫鬟逃了,自此沒有下落,後來最出名的就是,劉府那個六十多歲的正夫人懷孕了!”那個講故事的中年男子頭上戴著個褐色的和尚帽,腳下放著個黑布鬥笠。
“哎,這怎麼可能,從未聽說過六十多的老婦還能懷孕啊?”旁邊一個胖胖的年輕女子喝了一口茶,眼睛睜得大大的,頭上還簪著一朵大紅色的玫瑰花。
外麵依舊狂風暴雨,但一點也乾擾不到春花舍二樓裡的氛圍。
葉凝也是半信半疑,喝了一口紅茶之後,轉身隨手抓了一把焦糖瓜子,嗑著瓜子繼續聽,此時二樓裡的眾人都在屏息凝神地聽著接下來的發展,那個眉清目秀的夥計所幸直接坐在葉凝桌子旁邊的凳子上認真聽了起來。
“你聽我接著講啊,一開始的時候我也以為是彆人胡說八道,直到那天我的鄰居親眼瞧見說老太太那個二十多的情夫抱著一個剛出生的嬰兒從劉府裡跑了出來,劉府外麵賣豆腐和包子的那幾家都看見了。”
“是是是,我瞧見了,我那時候大早上眯著眼正在王繼那吃包子呢,我還看見那孩子的胎盤都耷拉出來了,那個男的渾身是血,劉府那些穿著紅衣的仆從拿著大棍子一直在後麵攆他,我當時還奇怪這是鬨得哪一出啊……”
“對,就是那次,還有證據呢,丫鬟產婆都說是那個六十多的老太太生的孩子,濟世堂的那個張大夫親自把的脈,這肯定錯不了。”
葉凝旁邊的小夥計聽得有些奇怪,“照理說這種事不該捂得嚴嚴實實的嗎?劉員外怎麼會讓這種醜事傳出來?”
“那肯定啊,要是劉員外想捂住這事,他肯定能捂住,不會讓我們平民老百姓知道,這事最妙就妙在那剛出生的嬰兒身上,不是說那個二十多歲的情夫抱著孩子跑了嗎,最後找回來了,關鍵是找回來那嬰兒的,不是劉員外家的人,而是猴山郡郡丞的人,就是那個劉員外的多年好友,他本來偷偷調人去抓的,結果被郡守發現了,那郡守素來與郡丞不合,直接升堂提審了,等奶娘把那嬰兒抱來一看,郡丞就被下大獄了,那嬰兒竟然是那個郡丞的孩子,兩個人幾乎長得一模一樣,左邊嘴角都長著一顆大痣,腳底板上都有一顆星星似的紫色帶毛胎記。”
葉凝驚得捂住嘴,“我的天爺啊!”
“那後來呢?還有那個逃走的丫鬟呢?”另一個人問道。
“後來聽說那丫鬟找到了,但是死是活不知道,那郡丞還在大獄裡呢,劉家那夫人老爺都被關進去了,還沒有最終定論,聽說明天就會升堂再審理這個案子……”
葉凝聽得心無旁騖,就連甘明夜坐到她身邊,她都沒察覺到,嘴裡咬著的焦糖瓜子一直沒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