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呀!你怎麼進來了?”佟非立馬坐了起來,儘管他並沒有衣衫不整,可他總覺得讓青蛙妹看見自己這樣四仰八叉地躺在床上,總覺得渾身不自在。
“多少錢?”青蛙妹又問,並上前走了幾步。
她的聲音很低,此刻寢室裡的人都去打飯了,隻有他和她。她這種低聲說話的方式讓他有些不適應。他下意識地抬了抬腳,摸了摸鼻子,複又很自然地看向她。門口透進來的光線在她身上繪出一層毛茸茸的白光,顯得她高瘦的身影多了幾分捉摸不透和異常的安靜。他抬頭看向她的眼睛不禁微眯了起來。他扭頭看向一邊道:“每人再補十二塊八毛。不過,其實你照得少,隻給五塊錢就行了!”
“好!給!”
他聽到一陣悉悉簌簌的聲音。接著一隻手伸到他眼前。這隻手骨節分明,卻透出一絲冷白。他抬眼望向她,說道:“不用找你零錢麼?”
“不用。”她仍是輕輕地說道。說完便轉向門口。
他接過錢一數,卻是多了十二塊八毛。
“怎麼多了?”他問向正要邁出門口的她。
“不多,合適的。……是陳雯的。”她回頭道。
“她想通啦?”他站起來。
她的頭微低了一下,繼而抬眼笑道:“拿著吧。”說完走了出去。
佟非捏著手裡的錢,轉了一下眼珠,對自己笑道:“這麼快就想通啦?”
“女生真是善變呢!”他歎了口氣複又躺下。
沒過幾天,李文賓遞給佟非一卷錢說道:“這是陳雯叫我給你的。”
“什麼?”佟非一邊鋪被子一邊說道。
“照相的錢啊。”
“照相的錢?她不是——”佟非想起前幾天的事。他沒有再說下去。
“她不是什麼?”李文賓好奇地問。
“噢,沒什麼。拿給我吧。”佟非笑著接過錢。
這天下午,學生上第七節自休課時,佟非在教室裡兜了幾圈,又踱到陽台上,他慢慢地踱步,走到鄰班教室外麵時,他往裡瞥了一下,正是青蛙妹在上自休課。於是他故意在鄰班窗外晃蕩了兩下,又向本班區域晃回來。當他轉過身來時,就看見青蛙妹走了出來,他笑嬉嬉地走上去,望了一眼教室裡的學生,低聲道:“你們班學生挺認真的嘛。”
安然看了他一眼,說道:“你找我出來就是為了說這個?”說完又看向教室。
“放心,安老師!學生們不會講話滴。你溜出來一時半刻沒什麼大不了,再說了,這樣的自休課本身就是要學生自習,我們老師,尤其是我們實習老師,是沒必要時時刻刻站在教室裡麵督導他們學習滴。”佟非笑道。
“是嗎?”安然說道,語氣儘是不以為然。
“是呀!”佟非肯定地說道,眼裡努力擠出一片真誠。
“什麼事?說吧!”安然突然道。
“唉呀!安老師就是安老師,快人快語!”佟非笑道,“好吧,我說了。”他臉上的笑立馬隱去。
“給!”他伸出手,掌心攤著那十二塊八。不知為什麼,他感覺到自己的手竟微微有些顫抖。
安然看了一眼,說道:“什麼?”
“照相的錢呀!怎麼不記得了?”佟非盯著她說道。
她張了張嘴,又閉上,半晌才低聲說道:“她把錢給你了?”
“嗯——”佟非鼻子裡哼道。
她笑道:“我就知道,她最終會給的。”
他沒接話,隻是看著她。
她沉吟片刻說道:“她,知道了?”
“不,她不知道。”他笑道,“不過,我很想知道。”
她似囫圇吞了個湯圓,張張嘴,終於歎口氣虛弱地笑道:“沒什麼。隻是……”頭一回看到青蛙這種尷尬不知所措的表情,佟非覺得十分有趣。
他並不打算接她的話,不想提示她任何借口。他想從她嘴裡清楚地聽到,她關於這件事的全部解釋。他想知道這支尊貴的馬蹄蓮如何瞧不起他,如何認為他不會心甘情願認下這筆小毛錢!
“嗯……”她扭開頭,避開他的目光。她的睫毛飛閃,握著欄杆的手輕輕地撤了回去背在身後,她說道:“我隻是,不想讓,你以為我們女生很那個……”說完,她自嘲地笑了一下,伸手飛快地從佟非手中撿過錢背在身後,然後很輕鬆地抿嘴笑著看著佟非。眼睛裡看不到一絲慌亂。
說實話,佟非很奇怪她有這樣的借口,他也搞不明白她為什麼要幫陳雯付錢。不過,像她這樣一位奇怪的女生,或許她的思維就是這樣吧。或許她就是真的僅僅是出於不想讓女生形象被抹黑。——佟非告訴自己相信這樣的答案。因為,他實在沒有其它答案好供參考。
“不過,請不要誤會,我從來沒有認為你會不自己貼上這十二塊八。我想,既然要貼,不如讓我貼吧。因為,我和她都是女生。”安然清楚地說道。佟非隻是看著她,不置一語。他的眼睛裡卻寫滿了驚奇。
安然將雙手插在褲袋裡,長歎一口氣,說道:“不過我知道,她終究會給你的。現在想來,我當時又何必先替她給呢!”她說著向他看了一眼,眼睛裡瞬息萬變,一抹自嘲的笑浮上臉龐。
“是呀!何必呢!”佟非木木地說道,他對於眼前這個女孩是越來越不了解了。
安然嘴角輕微抽動了兩下,她開口道:“這件事,請你不要告訴陳雯,我怕她,難堪。”說完她目光飄向樓下的操場,似有什麼吸引她的目光。
佟非看了操場一眼,又看向她,說道:“這個你不用擔心,我也怕她知道。”佟非雙手靠在欄杆上,腦袋伏在上麵,微不可聞地歎了口氣道:“我可不想彆人知道我這麼傻。”
可是,在青蛙妹這樣的女生麵前,佟非時常覺得自己腦袋是不靈光的。
當佟非看著安然返回教室時,他想:這真的真的是個奇怪的女孩。他歎了口氣,又看了操場一眼,自言自語道:“什麼都沒有嘛!”說完他慢悠悠地踱進教室。
天色越來越暗,路燈亮了,操場那邊的花壇,雲似的菊花開得正豔,在昏暗的燈光下,它們燦爛地綻放著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