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鳶六歲那年,撞到了從孤兒院出逃的楊清曦,收養孤兒年齡越小越好,快十歲大的女孩基本沒有家庭想收養,但洛鳶牽她回了洛家,說服洛家人收養了她。
洛家人待楊清曦不薄,對外也宣稱是流落在外的親生女兒,給足了體麵,尤其奶奶黎琳特彆疼愛楊清曦這個孫女,將楊清曦養的頗有大家閨秀的風範,
洛鳶反倒常挨罵,成了沒規沒矩的野丫頭,每當這時候楊清曦總會為她說話。
沒成想,人心隔肚皮……
烏厚雨雲漸漸往城市邊緣移徙,暴雨突如其來。
某個鮮有訪客的公交站台,有一道清弱身影,洛鳶坐在長椅,眼睜睜看著一滴雨,落在瀝青路,再沒入,消失不見,接著陡然密集。
鐘妍臨時接到緊急工作,提前離開,火鍋店是郊區的蒼蠅小館,暴雨天路上連車都很少見,更何況郊區,洛鳶隻好躲在站台,等雨停。
淅淅瀝瀝的雨聲嘈雜,洛鳶心想,如果她現在躺在家裡的小床上,被柔軟的床單包裹,該是適合入眠的白噪音。
可現實不是,她被扯天連地的暴雨困住,身下是冰冷的金屬條椅,還被過路車濺濕,衣物粘著皮膚,她手上緊緊壓著墜脹的腹部,隻感覺到冷和痛
洛鳶有很嚴重的痛經,吃止痛藥才能勉強站起身。
小時候的她格外調皮,摔到台階,膝蓋露出了白骨,縫了七針,她清晰地記得那時的痛。
她後來才發現,痛經要痛得多。
又或許那時的她,有姐姐朝膝蓋呼呼吹,媽媽佯裝生氣地打台階;奶奶看她縫針,比她還痛,在背後偷偷抹淚。
縫針的痛苦被親人分擔了大半,她才會有這樣的判斷。
水順著頂簷淌下,掩成雨簾,雨簾漸漸清晰,公交站台和外麵,像是涇渭分明的兩個世界。
就像三年前,家中一夜破產,洛鳶從象牙塔跌落,被驅趕到一個全然陌生的世界。
生存,成了每天睡醒就要考慮的優先問題,洛鳶從來都不知道,十塊錢的夥食費可以熬過一周。
她知道自己從今往後隻剩苦頭,但還能忍受。
直到親人以屈辱至極的方式,相繼離去,楊清曦也拋棄她,回歸原生家庭,繼續做千金大小姐。
那才是苦與樂的真正分野。
洛鳶還記得,她固執地要見楊清曦一麵,被當作外闖者,高壯的保鏢將她死死摁在地上,她費力仰頭,終於見到了楊清曦。
洛鳶很欣喜,喚了一聲“姐”,但那一句哀求她回家的話,忽然哽在喉嚨,隻是強忍著淚,仰頭死死盯著她,像倔強的白楊。
她能接受楊清曦奔赴更好的人生,隻是不信一起長大的姐姐會絕情到這個地步,不顧養育之恩,要殘忍拋下她,和洛家老死不相往來。
而楊清曦一身華麗潔白的晚禮裙,高高在上的臉,對著洛鳶,不再掛著溫柔又縱容的笑,取而代之的是不加掩飾的鄙夷。
楊清曦的生父一副紈絝子弟做派,將一遝遝現金散在腥臭的水藻池。
他輕蔑一笑:“算是報答你們洛家的養育之恩,以後滾遠點!曦兒以後是要做大明星的,可不該有你們這樣的汙點。”
楊清曦好似也很嫌惡,路過她時,繞開很遠很遠,然後被保鏢簇擁著離開。
這些年,洛鳶不可避免和娛樂圈接觸,一直在有意避開那三個字,雖然辛苦,但日子在慢慢轉好。
洛鳶後仰脖子,雙手用力掩住臉,指縫溢出刻意壓低的重歎。
可屋漏偏逢連夜雨,半年前奶奶突發心臟病,躺在重症監護室昏迷不醒。
深夜走廊儘頭有個窗戶,限製器年久失修,洛鳶輕易就能徹底推開窗戶,她側坐了上去,而一牆之隔的奶奶,在等她籌救命錢。
洛鳶在崩潰的懸崖邊搖搖欲墜,是葉清越出現了。
葉清越什麼都沒說,給了她一杯熱牛奶。
很少有特地加蜂蜜的牛奶,但葉清越遞給洛鳶的這杯正好是她從小到大最鐘愛的、加了蜂蜜的甜牛奶。
那時的洛鳶已經快三年沒有喝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