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陽城外十裡亭,青草沒馬蹄。
一支迎親隊伍吹吹打打,往洛陽城內進發,這是最後一個亭驛。
眾人歇馬,新娘子獨坐喜轎,愁鎖雙眉,怨生兩目,紅淚已將喜服淋個濕透。
一個丫頭掀開轎簾,端來一盒點心,勸慰說道:“小姐這一路隻顧啼哭,可怎麼好?身子要緊,用些茶點吧,過了這十裡亭咱們就到姑爺家裡了。這樣整日啼哭,若是姑爺曉得了,免不得煩惱。”
新娘子聽得是最後一個十裡亭,終於忍不住“哇”地一聲大哭:“娘啊!”
丫頭聽了,慌亂起來,忙忙放下茶盤,又解勸起來。
向來啼哭之人,越勸越哭。這位新娘子也是如此,哭得震天響。終於在須臾之間引得新郎官前來一探究竟。
隻聽新郎官隔著轎簾詢問:“小姐何故痛哭?今日進城拜了堂,你我就是夫妻。有什麼難解之事,儘可說與我知。”
那新娘子一味的隻是哭。且是越哭越厲害,丫頭也無計可施。
媒婆一路上早已聽的夠了,起初還時時地勸解一翻:
“新娘子離家沒有不哭的,隻是也要在意身子。
“新娘子出嫁,本是天地間陰陽和合的大事,順天應命,應該歡喜才是。
“新姑爺家雖不是官宦,卻也是十分富足,嫁過去隻有享不儘的榮華。
“新姑爺一表人才,滿腹經綸,就是人中龍鳳也不過如此啦。
“新婆婆是個有名溫柔賢惠的人,最好相處...
...”
後來,也隻隨口敷衍幾句,懶得理睬了。
暗暗埋怨道:老身為人說和做媒三十幾年,還是頭一遭見這樣的新娘子,從出門就哭,整哭了這半個月,隻怕是西湖水托胎轉世。心中隻怨這天地不曾給人生一對翅膀,飛到洛陽城,好交了這趟苦差。
新郎官在轎外苦勸無果,隻道這樣哭法,隻怕哭壞了身子,這可如何是好?思來想去,心一橫,牙一咬:不管了,事出從權。於是探身花轎之內。
媒婆子見了急去拉扯,高叫道:“天啦!新人不能見麵...這...這不吉利!”
卻哪裡攔得住?
再說十裡亭外半裡路,在此處走來兩個人,一個身就綾羅膏粱麵,二尺青鋒掛腰間,手上搖個折扇,是個富家公子。一個身著青藍布衫十四五,懷抱書籍負兵器,一路跟隨,是個書童。
隻聽那書童苦聲問道:“公子,你這次打算幾個月回來,你要是還是一兩個月就回去,乾脆咱們現在就回去。現在老爺還不知道您離家出走,回去也不丟臉。”
那公子麵若冰霜,徐然說道:“閉嘴。你懂什麼?公子我這次出走起碼半年,老頭子偏愛老二那賊子,從此我讓他們爺倆相依為命,再也沒有我這個兒子了。”說罷從懷裡掏出一疊銀票,誌得意滿地晃了兩晃:“你瞧。”
書童道:“那公子可得省著點花,彆像前幾次次一樣,計劃出走幾個月,不到一個月就花光了。老爺都不知道你是離家出走...”
公子將銀票收起,又搖起折扇道:“這回本公子我長了心眼兒,咱們的衣食住行我都打聽清楚了,一頓飯一兩銀子,一件衣服二兩銀子,賃一間頂好的天字號上房一個月也就十多兩銀子,公子我又不喝花酒,足夠幾年的花銷了。”
“那公子可千萬想著,儘量彆再買東西了,你瞧我這身上背的,這還是剛出洛陽城...。”
“放心。”
公子忽然歎了一口氣。又憤憤然說道:“那蘇氏六娘本來是我先看上的,還是定給了老二這賊子。自來長幼有序,我這做兄長的還沒定親,次子倒先訂了親,你說我不離家出走。難道眼看著心上人嫁給賊子,舉案齊眉?”
書童道:“二公子考中了秀才,人家蘇小姐自然要嫁秀才。公子當初若是肯用些功夫在課本上,也博個功名,也去辦一個什麼詩詞盛會,說不定蘇小姐早就嫁了公子了。”
公子十分不屑,哼了一聲:“什麼狗屁詩詞會,都是東挪西湊的打油歪詩。公子我偏看不慣那些做作模樣。”
書童口不則聲,心中暗暗嘀咕:“公子是做作不來。”
正說話間忽聽哭聲隱隱傳來。
公子忙止了腳步,屏息靜聽:“你聽,是不是有人在哭?”
書童驚急道:“公子,你...又...又要行俠仗義...”
公子循聲急趕幾步,轉了個彎,遙遙望見一支隊伍歇在亭子裡,一隻肥腚正高高撅起往喜轎子裡鑽,婆子哭天喊地阻止不了。
公子把折扇一收,彆在腦後衣領之中,抽劍在手,凜然道:“光天化日,朗朗乾坤,竟敢搶親!”
書童急道:“...三思...公子...三思...”
公子正欲上衝,心道:“不行,待我衝將過去,隻怕新娘子早已被他親上了一口。就算我救下了新娘子,也是白璧微瑕,美中不足。”思罷,急還劍入鞘,向書童令道:“快拿我的弓箭來!今日教你見識一下本公子的流星貫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