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汀雪的占有欲很重。
換言之,宋二小姐的腦海裡就沒有“分享”這個概念。即便是她不喜歡了、不想要了的東西,也隻能銷毀,從來沒有“分享”給彆人的道理。
物是這樣,人是這樣。
——而那種自己的東西正在被人覬覦的感覺,讓她尤其慍怒。
*
劇組住所近在眼前,荀煙幾乎是被扯著撞進屋內。
對門一麵落地鏡,宋汀雪推著荀煙的背,把人壓在鏡麵上。
“宋小姐……?”
驚呼被抑製在口間,荀煙猝不及防貼緊冰冷鏡麵。
宋汀雪從後麵擁住她,手指拉下白T,張口咬在荀煙頸側。
這是夏天,不論戲裡戲外,穿著打扮多是寬領短袖,手臂上多幾個蚊子包都赫然矚目,更彆說一脖子的咬痕。
荀煙趴在鏡子上,有些吃疼地回頭:“宋小姐,這樣太明顯了,劇組老師會生氣的……”
——宋汀雪怎麼可能顧忌這些?
她唯我獨尊慣了,不在乎彆人的想法,甚至不屑於了解彆人的態度。
小鎮忽然開始下雨了。季夏的雨來得急,打在梧桐葉上,滴答滴答。
世界在雨聲來的那一刻變得昏暗,天旋地轉,洶湧的雨聲把她們都淹沒。
偶爾空中閃過一聲驚雷,荀煙嚇一跳。嗚咽的聲音稍微停住,她掙紮著轉身,踮了腳,要去搭宋汀雪肩膀。
小腿肚打著顫,背後鏡麵傳來的冰涼觸感沿著脊柱一路向下。
咫尺間,宋汀雪的神色一如既往淡然。
隻在窗外雨點聲最大的時候,她把聲音壓低,拿自己濕漉的指腹,輕點在荀煙唇角,慢條斯理感慨:“……很悅耳。”
在說窗外,也在說她。
“小梔很會流水。”宋汀雪抬起袖子,給荀煙擦眼淚。
荀煙在她肩上埋著頭,“您彆說了!”
宋汀雪看她不好意思,才越得寸進尺。她壓上來,一手扶著荀煙的腰,另一手揉在荀煙頭頂。
她扯著她的頭發,把玩著。
“小梔……”
靈魂滾燙,鏡麵卻寒冷。門外有人來了,三三兩兩,正在說笑。
荀煙咬著下唇,怕出聲露出端倪。
宋汀雪卻要求她叫自己的名字。
視野被淚水打濕了,思考能力也滯後。荀煙不理解:“什、什麼?”
“叫我。”
“宋小姐……”
“錯了,”指尖抵在唇間,故意掐緊,“是‘宋汀雪’。”
荀煙隻能應允。
“宋汀雪……嗚,宋汀雪……”
空靈的聲音稍微有些發啞,潺潺微弱,好似早春湖邊薄冰乍破,流鶯掠過柳葉尾巴。
宋汀雪覺得悅耳,於是獎勵似的,捉了這嗓音裡的鶯兒,順著她羽毛向下撫弄,溫柔也利落。
“宋汀雪……”
荀煙又小聲喊。
宋汀雪拿鼻音“嗯”了聲,勾人心弦。
“還不夠,是不是?”她靠近,聲音咬在荀煙耳垂上,“小梔,不要壓抑自己的聲音,也不要躲。”
宋汀雪再看著她,耳語,“說,‘你是我的’。”
“我,我是你的……”
“真乖。”宋小姐終於笑了,滿意地誇獎,“小梔,你真的……”
“很可愛。”
*
宋汀雪隻在小鎮待了一晚。第二日天蒙蒙亮,日理萬機的二小姐被董事會一個電話求著回去A城。
臨走前,她看著身邊熟睡的少女,沒把人叫醒。
荀煙醒時,手機信息裡到處是99+的轟炸。
“你知不知道昨天真的很恐怖啊!她在大街上把你給咬了啊!”齊堇玉叭叭叭十幾條語音,“你和你的宋小姐就是這麼相處的嗎?”
“你們回房沒動靜好久了,報個平安好嗎?”
“今晚還去吃刨冰嗎?”
“Hello?你人呢??……”
相比之下,路語冰矜持許多。但當她看到出來開門的荀煙,顯然也是鬆一口氣。
“乾嘛這個表情呀,”荀煙迎她進屋,失笑,“好像我失聯遇害了一樣……昨天我就待在房間裡啊。”
路語冰看著她,“這不是擔心你……”視線掃到荀煙脖頸,欲言又止,“你們?”
荀煙瞬間意識到那些咬痕。
她有些尷尬地遮住脖子,“……抱歉。”
“你和我道什麼歉!”路語冰皺眉,拉住她,“哎呀不是,小煙,那你等下怎麼辦?今天晚上還有圍讀,李徽教授要是看到這個——她一定會發飆的!”
“那怎麼辦……”
荀煙喃喃,翻箱倒櫃找遮瑕。
路語冰比她還著急。
李徽古板又苛刻,到時候真撞上了,場麵一定很難看。
眼見荀煙找到一盤遮瑕,她立刻說,“小煙,我幫你吧。後麵不好塗。”
荀煙說謝謝。
遮瑕膏質地輕薄,壓住皮膚上痕跡。細膩的粉質下,還殘留那種溽熱的觸感。
一邊幫忙,路語冰還是沒忍住發問:“呃,這麼說可能有些冒犯。就是,小煙……你是自願的嗎……”
“……什麼?”
路語冰支支吾吾:“就是你和小宋老板……你們……”
“當然了,”荀煙失笑,“我喜歡她。”
“你彆嫌我多嘴,我隻是擔心你被騙,”路語冰說,“你和她相差太大了,階層,年齡。你不是還在讀書嗎?和她相比,你真的非常稚嫩啊!……”
“對了,你知道小宋老板那個姐姐嗎?宋折寒,出了名的玩得花,身邊嫩模小演員不重樣的。哦,當然,我不是說小宋老板也是那樣的人,但畢竟是姐妹,要真耳濡目染了,怎麼辦?我真的覺得人以群分,有時候表麵上看起來不是一類人,其實隻是裝得好……”
正對著鏡子,荀煙明顯地皺了眉。“可她們是姐妹呀?再看不慣又能怎麼樣。又不是朋友,還可以絕交。”
路語冰一邊塗著遮瑕,一邊斷斷續續嘮叨,“對不起啊,我說得有些多了,雖然我也知道你和宋家關係匪淺,但我就是覺得,唉,小煙,你年紀太小了……”
荀煙搖頭,小聲說,“可是……我也是真的非常喜歡她。”
荀煙對宋汀雪的向往,是清醒的還是盲目的?她暫且不明白。
但此一刻的她覺得自己是幸福的。她喜歡宋汀雪,宋汀雪對她很好。她很知足。
路語冰塗抹完最後一點遮瑕膏,歎了口氣,“唉,你自己注意些吧。倘若需要幫忙,需要傾訴,你也可以來找我和堇玉的。”
“……好,謝謝。”
*
宋汀雪走後,C城小鎮裡,《荊棘鳥》的拍攝繼續進行。
戲裡,寧禮回到城市,薑嶼留在小鎮讀書。薑嶼成績一般,但勝在手上有實打實的工藝技術,不愁謀生。
琺琅藝術在明代風靡,其中最出名的琺琅色彩便是景泰藍。薑嶼帶著這項技藝去城市發展,總體還算不錯。
隻是,等她幾年後再回到小鎮,薑婆婆已經不在了。
青年人送白發,死生更迭。
葬禮上吊唁者哭泣,但大多也釋懷。畢竟薑婆婆本就年歲已高。
處理好後事,薑嶼沿著小路往回走。
細碎的雨幕裡,寧禮站在燈下,迎著光,細雨成了她肩上的雪花。
小鎮的天空被一道閃電照得徹亮。
寧禮望過來,狹長的眼一眯,吊兒郎當:“真巧。”
隔著時間與距離,容貌好像變了。但身上那股勁兒一直都在。
薑嶼一垂眼,忽然發現對方腳踝上的刺青洗得好乾淨。
“不怕疼了?”
寧禮給她遞一把傘,笑說:“小孩看到,影響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