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真的一無所知嗎?
那麼多睡前的夜晚,不遠處女孩子們用微弱的火光看地圖討論的模樣,他從來沒看到過嗎?
如果承認,他就不能壓人一頭了。
同時,白同然的依靠和誇讚讓他飄飄欲仙,甚至自己都快要騙過自己——可他內心其實是清楚的。
在白同然剛剛的那句話出來後,他徹底認清了。
他希望白同然說的會是,因為你是個可靠的男性,因為你是個勇敢的男性,因為你是個聰明的男性……
而不是,你是男性。
蔣赫苦笑著,他自以為的能力,在陳倩麵前不可相比。白同然看似是誇讚他,實則徹底否認了自己——除了性彆,你沒有哪一點是強過這些女生的。
選你不因為你多厲害,隻因為你是個男性。
“蔣赫,我……”
少女柔柔的嗓音響起,之前的每一次,都能激起他的保護欲或心疼。
但蔣赫第一次後退一步,偏過頭去,不再看白同然那不敢相信的眼神。
“……對不起。”
蔣赫朝那個一直沒有低過頭,似乎永遠不用休息,也不會受傷的女生說道。
他摸了摸頭,有些尷尬,但還是堅持把話說完:“不,不隻是你,還有你後麵的女生……很對不起,之前是我們太自大了。請問我們還能跟著一起去B市基地嗎?”
他說完後,便馬上轉移視線不敢直視對方,短短幾秒像是被審判一樣。
沒等到回複,他有些失落地歎了口氣,卻被一聲笑打斷了。
“喲,居然真的會道歉啊。”暴躁女生大大方方的笑起來,擺了擺手,“啊沒有嘲笑你們的意思……隻是原以為按照你們那少爺脾氣,會嘴硬到底呢。”
“我們也會道歉的好不好!錯了就是錯了!”蔣赫身邊的男生也紅著臉反駁道。
“總之,都是我們錯了,”蔣赫眼神躲閃,卻堅定地說道,“我們一定會保護你們的!”
他頓了一下,又改了剛剛的話:“不對……我們,是在互相合作。你們很厲害,但我和兄弟們也不會拖後腿的!”
“嗯嗯嗯行行行……姐們一定帶你們飛。”暴躁女生隨意地說道,忽略了男生們漲紅著臉低聲喊“怎麼這麼敷衍”的搞笑行為。
林婉妍看著峰回路轉的這一景象,忍不住也露出笑容。
這才對嘛,大家本來都是大學生,不僅清澈而且愚蠢,哪有什麼真要拚上性命的矛盾?蔣赫他們的確有問題,但體校學生,本就沒那麼多彎彎繞繞,被帶偏是容易,好在內心是有著正常三觀的。話一說開,什麼都好解決了。
“好了,”陳倩敲敲桌子,似乎也鬆了一口氣,“本來也沒趕走你們的意思,以後學學識人技巧,彆被花言巧語哄騙。會長她們不打算去基地,明天一早就走;我們到周邊去找車,拿到車便直接朝B市基地出發。”
她頓了一下,看向臉色慘白的少女,白同然已經被所有人遠離,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其實,她聽聞過一點白同然的背景。正因如此,她才一直包容,也不認為白同然是犯傻或針對自己。
白同然是一個非常重男輕女的小鎮子出來的,從小所有苦都是她吃,她高三一邊學習一邊給人做家教時,她弟弟拿著她的工資胡吃海喝。她的母親因過度勞累重病,而父親還在外麵有三個女人。在那無數個夜晚,家裡隻有她在母親黑漆漆的小臥室裡握著母親枯槁的手,門外敞亮的大廳裡弟弟在打最新的桌遊,父親正和找的漂亮女人談情說愛。這時候,她一定很崩潰吧。
即使如此,白同然還是考上了A大。她父親本不讓她上大學,打算找個有錢人家嫁了,陳倩在整理新生資料時,正好看到白同然的文件。於是她私下跟校領導反應,成功給白同然申請到資金,讓她可以免學費上A大,她父親才不再糾纏。
當然,這些白同然都不知道。
陳倩以為,在接觸到A大這麼多自信友好的女孩,在離開那個重男輕女的老家後,白同然可以拋棄以前的舊思想,交到許多新朋友,留在A市發展。她能考上A大足以說明其聰慧,陳倩不想看到任何一朵花的凋零——這樣天資聰穎的女孩怎麼能被困在家裡。
但是,十幾年的壓迫和洗腦早就成型,白同然堅定地認為男性是主導,女人隻能依靠男人;所有的同性和她都是競爭關係,阻礙她得到更好的男人。女性之間不會有真友誼,所以她從來沒和誰深交。
自然,她知道救弟弟很蠢,可她的思想讓她不敢丟下弟弟。
自然,她也知道陳倩說的都對,她隻是不服一個同性。若換成蔣赫,她會低眉順眼。
陳倩本想白同然會被潛移默化地改變,但末日後她清楚地意識到,白同然早已被馴化成男人的傀儡,永遠也不可能站起來。
她一次次地想把白同然拉出來,直到被捅了一刀。
中短發的副會長又看了縮在角落裡的少女一眼,也許在無數個被痛罵挨打的日子裡,她也是這樣畏縮著。
最可怕的不是被白同然誤解痛恨,而是她發自內心地,堅信著那些荒謬無理的性彆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