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婉妍其實不怎麼會打扮自己。
她父母的基因好,連帶著她也算生得不錯,不用刻意去做什麼,隻要保持乾淨整潔,站在那兒彆人也會誇一句“清秀姑娘”。當然,林婉妍自己不是很在意,對於從小習武,時常室外活動的她來說,舒適方便永遠是第一要素。而在學校內,學習便是最重要的。
就算是這樣成長的她,某一天發現,她依舊被灌輸了美妝的知識。
她拿著一張禮盒照片去問登山隊的男性朋友,你知道這兩個口紅色號有什麼區彆嗎?
對方茫然得像是在看高數題,反問道:“有啥區彆啊?”
林婉妍卻看得很清楚,她輕易地就能分辨出兩者的不同。
她在那一刻並不覺得搞笑,而是恐怖。
同樣是登山隊的,同樣大部分時間都在外麵跑。
身為女性的她,依舊在接受來自四麵八方的,隻針對女人的美役。
就像她的那位男性朋友,如果他不打扮,彆人會說“男生嘛,乾淨就好了”。
可是對於她,彆人說的是“女生啊,多少還是打扮一下自己”。
她不知道為什麼這場永不停歇的戰役隻讓女性進了戰場,也不理解千百年來的審美。白皙細膩無毛發的皮膚隻有剛出生的嬰兒才會有,可即使到了四十歲,女性依舊被如此要求——像沒有任何反抗能力的小孩。遮陽傘遮陽帽遮陽衣防曬霜刮毛儀器的受眾主體永遠是女人,加起來不知道要多少錢,然而女人依舊被半強迫地脅迫去花費。
男性可以硬漢剛強古銅膚色,曬出斑大家也隻會說一句“爺們氣概”。
林婉妍在小學的時候穿短褲,同班男生驚奇地指了指她的腿,說你怎麼有腿毛?你是女生啊!
她更奇怪地回問,老師不是說人類是猿類進化的嗎,有毛發才正常啊!
想了想,她又補充了一句,你沒有腿毛嗎?
男孩子不說話了。
現在回憶,那個男生倒也不是惡意,但林婉妍依舊覺得驚悚——連這麼小的孩子都默認女性是沒有多餘毛發的,這個社會到底成什麼樣了啊!
上了大學,八點早課,林婉妍七點半起床,五分鐘洗漱,衝出宿舍去食堂買兩個包子,正好提前一分鐘趕到教室。她的同桌指了指臉上的妝,說你猜我幾點起床?
林婉妍搖搖頭。
同桌得意地說,其實隻比你早起五分鐘!我現在已經練出了五分鐘化完全妝的手速,不用耽誤本人睡眠時間哦。
林婉妍想,你現在是隻用五分鐘。
在這之前,你花了多少時間才能練出這樣的速度?
這是用多少個早起才換來的結果?
到底有什麼好驕傲的?
她看著其它頂著雞窩頭素顏的男生,還是把那句“但你可以不化妝,你可以選擇多睡這五分鐘”的話咽了下去。
楚清秋說過,人總會在逆境裡找無數的理由,甚至欺騙自己,隻有這樣才能支持著活下去。
就像這個問題,在自得於快速化妝時的前提條件就是錯誤的——因為一開始,你就可以不去化妝。
這沒什麼好開心的。
在枷鎖裡感慨這鏈子挺好看,難道不可笑嗎?
……。
“……妍,小妍。”
遠方好像傳來一道聲音,林婉妍在黑暗裡茫然了一瞬,掙紮著捕捉那一束白光——
“小妍。”
軍官成熟嚴肅的臉上浮現出微不可察的擔憂,她又喚了一聲,拍拍少女的肩:“起了嗎?”
“……寧軍官。”林婉妍的眼神逐漸聚焦,她想起來,在二人洗漱完吃了些東西後,便約好輪流守夜,而她是先休息的那一個。
“我剛剛叫了你好幾聲,是太累了嗎?”
林婉妍揉揉眼睛,伸了個懶腰:“也不算,就是做了個夢吧。現在幾點了?”
“晚上九點,”寧落枝看了眼手表,“你需要再睡一會嗎?”
“沒事沒事,”林婉妍連連擺手,“我都睡了幾小時了,當年畫圖一晚上三小時都沒問題。寧軍官你身體怎麼樣了?”
“好多了,已經沒有陣痛感。”寧落枝看了一眼自己的小腹,林婉妍在睡前從臥室裡翻出了幾個暖寶寶,實在是幫了大忙。還好她的身體底子不差,足夠的熱度加上止痛藥,她現在幾乎沒有彆的感覺。
林婉妍放心下來,從床上跳到地上:“太好了,你睡吧,我去客廳守著,被子要蓋好奧。”
“嗯。”寧落枝哭笑不得地看著這個小大人。明明自己是軍人,還比她大好幾歲,這姑娘卻老操心她——她還是不要告訴對方剛剛睡覺的時候把被子踹到床下,還是她給蓋上的這件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