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是強硬地退了與王家的婚約。那王家女兒一哭二鬨三上吊的,也沒把他挽回。
再者將自己關在屋子裡一個月不出門,也不吃食飲水,就與一隻貓乾巴巴的對坐著。
真不曉得在發什麼瘋。
***
數十年後的江折衍,除了比以前增了一份陰鬱,音容竟與他二十一歲的模樣彆無二致。
他反複穿上孝服又脫下。最終身邊隻剩下一個白發蒼蒼的琉。
“小的也是一把老骨頭了……恐怕伺候不了公子幾年了……”
“所幸還有犬子替小的斂骨……以後還是由他……”
江折衍站在江家故宅死氣沉沉的庭院裡。漠然地聽著。
琉不作聲了。
“聽說當年那王家女兒的孫子今日辦百日宴……公子去麼?”琉躺在病榻上,努力地擠出一個笑容。
江折衍坐在床邊,輕輕地搖了搖頭:“不了……你是我最後一個朋友了……”
“以後你的子孫都姓江吧,這麼多代,竟也沒個姓氏。”
琉終於笑著闔上了眼,不再、也永遠不會為江折衍的事操心了。
***
“……少爺?”
江折衍不耐煩地翻了個身,用枕頭捂上耳朵繼續睡。
“少爺,該起了。今兒那個什麼軍爺又來帖子請您去府上做客。”侍者邊說邊拉開了厚窗簾。
“哦。回帖,我去的。”天光有些刺目,江折衍眯起眼睛儘力適應著。他忽然沒頭沒尾地想到一個問題:“你是琉的第幾代孫了?”
侍者動作不停:“正巧是第三十代。少爺有什麼事麼?”
“……沒事。”江折衍盯著天花板,想不起自己為什麼要問這個問題。侍者退出去替他準備早餐,偌大的臥房裡空留下他一人。
現在窗簾的位置恰到好處,避開了陽光直射,卻讓臥房亮堂不少。
江折衍默默地看著窗外。時值南國嚴冬,外邊沒什麼風景,四下皆是灰蒙蒙一片。似曾相識的一幕。
“少爺!那軍爺帖子上寫的是上午九點!您趕快!若是遲了就麻煩了!”侍者在樓下吊了一嗓子。
江折衍一驚:他差點又睡著了。
他眨眨眼,似乎看見外麵有雪在飄……卻有些像紙灰,江折衍不確定。聽著侍者腳步近了,他趕緊問:“外邊是落雪了麼?”
“落雪?少爺您說笑了,怎麼會———”
“少爺!是在下雪!您快起來看!難得啊!”江南幾乎沒有雪,這侍者枉活了二十多年,見的也不多,語氣間難掩興奮。
江折衍懶懶地笑了。今天有一個不錯的開端,他感覺心情挺好,所以難能可貴地搭配了服飾。
“喲!少爺您這打扮,也有些風流公子的影兒了!”侍者細細打量道。江折衍一笑,用了早餐。
“少爺,這軍爺前兩次來帖您不去,怎麼今兒突然說要去了?”
“……聽說那軍爺喜歡酒,酒品極好;他酒窖裡還藏有什麼‘不老酒’。少爺,要備禮麼?”
江折衍有一瞬的晃神。
侍者還在絮絮叨叨地說:“今早出去買菜路上撿到一隻貓,樣子不錯,我想少爺會喜歡,便帶回來了。”
貓已經被洗乾淨捧到他麵前,模樣肖似當年那人送他的那隻。當時那人走後不久,貓也成了一抔黃土,從此他便不再碰貓。
江折衍接過貓,給它順毛。貓溫順地窩在他懷裡。侍者斟酌著補了一句話:“就是貓毛打理起來有些麻煩。”
“嗯。知道。”
多巧的一天啊。
怎麼都是在今天呢?
江折衍嘴角微微上揚———
他已經好久沒有這麼開心過了。
***
那人雖是武將出身,人倒是溫溫和和的,說話也慢聲細語,白淨如書生模樣。江折衍努力在記憶深處挖掘當年溫酒人的麵容,想在眼前人身上尋出一些相似之處———
可他記不清了。
太多人在他腦海裡閃過。有初識時的年輕,也有老去後的皺紋。
眾裡尋他千百度,那人卻湮沒於人群深處。
“……江先生在聽麼?”對方的聲音在他耳邊乍然響起。江折衍回過神,忙賠笑道:“將軍請講。”
不知何時,對方已經繞到了他背後,居高臨下地看著他。江折衍不得不仰起臉與那人對視,這令他感到不自然。
“江先生並未在這麼多年裡獲得什麼有用的知識,”對方俯下·身,“還是一如既往的天真,喜歡玩一些自以為是的小聰明。”
江折衍腆著老臉裝嫩:“鄙人今年二十一歲,爹娘已入土為安,瑣碎之事皆由老仆打理,本人手不能提肩不能挑,四體不勤五穀不分,所會之事惟喝茶看花逗鳥而已,家資萬貫破費起來也不過十餘天的工夫———將軍,你看我這人,來這世上走一遭,不就是為了好好玩一通然後安心離世麼?”
對方靜靜盯著他,似乎已將他看透。江折衍心虛地咳嗽兩聲,轉而將視線移去了彆處。
“江先生,你今年應該……”那人頓了一下,“一千四百三十一歲了。”
“不知道江先生還記不記得,今天是你的生日?”
江折衍沒能收住錯愕的表情。
“欠你這麼多年,久等了。”
他想站起來,卻被對方按住:
“小衍,生日快樂。”
——————正文完——————
(你看!貼心的阿辭還寫了番外!【尖叫】)
江少爺那天難得沒回家,留宿在軍爺府上。
據說哭得稀裡嘩啦的,第三天才被軍爺送回來。
人活蹦亂跳的,一進大門就嚷嚷著要收拾家裡的東西,勤快得就像變了個人。
軍爺說,以後江少爺就住他府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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