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二人就這麼坐著,他一邊享受著吞雲吐霧,一邊舔嗜著夜光琉璃。“想說什麼?”
我看著他歎口氣,問:“什麼時候回去?”
他的眼裡隨即多了一絲敵意,“和你有什麼關係?”
我笑笑,也倒了一杯酒,舉了起來。“我明天回去!”輕輕嘗了口杯中酒,又苦又澀卻又略有甘甜。
我舉著酒杯在他眼前晃了晃,“人生如這杯酒,總苦澀並甘甜著!可人呢偏偏喜歡躲著苦澀,於是他們就把舌頭卷起來喝,美其名曰可以避苦!其實多少還是能夠嘗到一些苦的!”這是西域葡萄酒的一種喝法。
他依舊皺著眉頭不知所雲,“其實這類人還好,因為他們能嘗到苦澀所以並不太容易醉!可第二類人就有些意思了,他們把買來的酒和橙汁飲料兌在一起!這樣根本嘗不出酒味,隻有甘甜!所以這種人特彆容易醉!”我說著又搖了搖酒杯,“不過這最有趣的倒不是這兩類人,而是第三類,他們不僅不避諱酒的辛辣苦澀!反倒用儘各種方法將其濃縮提取,用最大的辛苦刺激自己的味蕾!可偏偏就是這種人卻是從來不醉,隻擺出一副醺醺欲醉的樣子給彆人看!你說是麼?”
君少慘然一笑,歎了口氣,“說你裝逼你還真能裝!繞著彎子罵人!不過我有點沒明白,你說第二種人是米納,第三種人是我!那第一種人又是誰?是澤宇還是白彬?”
“是我!”將酒放了下來。“我們都是喝酒的人,總有醉的時候……突然清醒了,反倒覺得頭疼腦暈,不知所措。”
他斜靠在椅子上問:“準備和白彬和好了?”他的話一針見血,我也不願掩飾,“沒錯……”
“你不怪他?不恨他?”
我隻搖搖頭,“怎麼會不怪他?可是我們都到這個地步了,想退也難!不如再向前一步試試,我能感覺白彬是認真的!”
他欲言又止,又張開口,“有些話我也不怕得罪人!你們要是真不合適怎麼辦?你準備就這麼被他包養著?”
“我不知道……”我腦袋裡一團混亂。
“我不想勸你什麼!”君少深深地吸了口煙,“你和白彬我看還是斷了好!要知道你愛的終點或許是為他委曲求全,可白彬的終點卻是灰飛湮滅!”我打了個激靈,卻不解其中含義。
“行了,話說到這兒,做什麼決定在你自己!不過我倒沒看出來,你還真挺傲!骨子裡傲!”
我能說什麼,隻是覺得心裡鬱結像是舒緩了許多!隻覺得,我醉了,醉在白彬這壇酒裡了。
“你呢?什麼時候回去找那姓趙的?”他盯著天護板答:“得年後了吧!被楚燁這麼粘著也脫不開身!”
我隨手拿了個小物件玩弄著,“如果年後也脫不開身怎麼辦?”
他警覺的瞥了我一眼,鬆散道:“那就再過幾天唄!”
“可再過幾天還是脫不開身呢?”我又問。
他打了個哈欠,漫不經心的說:“那就再等開學吧……”
“要是開學還脫不開呢?”我緊追著逼問。
他有些不耐煩,說了句:“你什麼意思?”
我歎口氣,“這是楚燁說的不是我說的!”他聽見楚燁眼裡閃過一絲光亮,“他說什麼蠢話了?”
我笑笑,“也沒說什麼!我就是問他如果你們要是真分開了怎麼辦?他說要把你留住,我說如果你必須要走怎麼辦?他說還是要把你留住!我又問如果你留不住怎麼辦?他說再留!”
他的臉上突然露出一絲哀傷,問:“你想說什麼?我們倆何其諷刺麼?他要一而再再而三的留我,而我卻要一而再再而三的走?”他說著拿起酒瓶咕嘟咕嘟灌了起來。
我淡淡說,“今天上午我聽他說了你們的事!一直沒明白你為什麼要和他分手?”
他拿著酒瓶麵容憔悴的苦笑,“我和他分手?是他先提出來分手的!”
我沒有多說,隻是聽他神魂顛倒的陳述著,“那時候,應該是高三暑假吧!我去酒吧看他表演,結果遇到澤宇和米納!後來米納偷偷帶我去上海玩!我一時心動也沒多想就去了,沒想到他居然是給我介紹男人!我不同意,轉身就走!那會兒我家欠了一屁股債,我身上沒帶一分錢,眼看就要行乞了多虧遇到澤宇才回了家!結果我回去以後,他就以為我在外麵怎麼了!衝我大吼大叫,然後還……還……”
他說著有些哽咽,“還摧殘自己!我知道他每次不痛快都拿自己撒氣,可那一次卻是……卻是太可怕了!本來我以為這事情就這麼過去了,誰知道他還來了勁兒,提出要跟我分手!說我們倆都太小,有些事情得想清楚!說讓我等他一年,就一年,一年之後他一定回來找我!我開始不同意,可也拿他沒辦法!就勉強答應了,誰知道我前腳進家門債主後腳就跟上來了!揮著明晃晃的刀子說要剜了我的眼睛抵債!幸好那時候趙波出現了,我知道肯定是米納搞的鬼!可要沒他,我估計現在也成半瞎子了!那時候我特害怕也特無助,是人家趙波一直在我身旁!他不僅替我家還了債,還替我爸媽找了份像模像樣的工作!我當時什麼都沒有,隻能拿身體報答他……”
他蒼白的臉上毫無血色,神情黯然的幾分銷魂。
“我們就這樣好了半個月,也不知道楚燁這個時候是從哪蹦了出來,又鬨著和我複合!我知道我沒他不行,就和趙波分了!告訴他錢我隻要以後有了一定還!他雖然不願意也還答應了,隻是讓我拿著他送我的情侶手機!說這是他對我的愛!可笑的是,就是因為這個手機!我和楚燁就這麼天天吵來吵去!有一次他一怒之下就把手機扔了出去,其實我倒無所謂!但也不知道趙波是怎麼知道的,突然跑到他家裡和他鬨!我害怕楚燁受傷,就趕緊讓趙波走人,可沒想到楚燁竟然拿磚頭把人家拍暈!到醫院縫了七針!當時本來人家趙波要他抓到局子裡,最後我緊勸慢勸還陪他在醫院乾(Gan)了一次他才肯罷休……”
我靜默著聽著,真不知該說什麼。
“唉!我當時也挺傻,心裡想隻要楚燁沒事我也就安心了!可是沒想到趙波這個流氓居然雇了一夥人圍堵楚燁,還放出話來!說隻要我肯跟他過,他就不為難楚燁!我當時和他逛街,突然蹦出了一群人圍著他就是打,我看著他抱著頭痛苦的樣子!忍不住就答應了……張琛,你說我是不是很沒用?”
他突然看著我,一雙媚眼中含儘蕭索與淒楚。
我並沒有回答,隻問:“你有沒有想過有一天帶他出國?”
他苦笑一聲,“怎麼會沒想過!我之所以選法語專業就是為了有一天有機會和他一起去國外!可是那不能了,我現在欠趙波太多!縱然我有能力帶走他,可我父母呢?楚燁媽媽呢?”
他說著又灌了自己一口苦酒。
我知道他沒醉,他之所以這麼慵懶麻木的看著世界不過是為了躲避!隻是誰也沒想到,這樣的放縱與躲避隻會傷他更深!
第二天我和澤宇坐上了回家的火車,他也和楚燁坐上了回Z城的船,我們就此分道揚鑣。
火車上我興奮的看著窗外,隻覺得終於要告彆這個冷漠虛浮的城市!火車漸漸開動了,我卻猛然在站台上看見一個熟悉的身影!白彬!?他正目送著我,眼裡含著一點粉色的晶瑩,那是淚!離彆的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