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承安從小到大唯一怕的人就是爺爺,不過他也是顧家膽兒最大的,父親一輩和自己這輩其他兄弟姐妹都不敢在老虎頭上拔毛,他幾歲的時候就敢。
上一秒惹得老爺子吹胡子瞪眼,下一秒又能哄得老爺子眉開眼笑。
現在被老爺子點個包辦婚姻讓娶個陌生人,他十萬個不願意,其他同輩興許會屈服,他,不可能的。
不過老爺子的麵子不能不給,把蘇茵帶出來,他正琢磨著讓堂妹顧承慧帶人出去玩兒,誰知道,蘇茵卻搶先開口了。
聽著那意思,她很想自己趕快走似的...
看一眼說完話正盯著自己的蘇茵,顧承安這會兒先注意到她一張白皙的鵝蛋臉,臉上淺淺密密的絨毛清晰可見,隻有嫣紅的唇瓣一張一合,聲音比大院裡其他女孩兒都要輕聲,脆脆的,挺像昨天打牌時樹枝上的小鳥。
“顧承安同誌,行嗎?”
“行。”難得這人挺有眼力見,顧承安心情舒暢起來,總算遇到個明白人,“不過你可彆瞎逛出事,到時候老爺子饒不了我。”
“肯定不會,我就去郵局給我家親戚寄封信。”
顧承安不置可否,給她講了路線,想了想,把老爺子欽點的國營飯店需要的糧票塞給她,想起這人的身世,又自掏腰包給了她兩塊錢,一股腦都塞她手裡,轉身便找韓慶文去了,完全沒給蘇茵拒絕的餘地。
韓慶文父親是軍區指導員,兩人從小一塊兒長大。他比顧承安大兩歲,已經參加工作了,在食品廠辦當宣傳乾事,坐辦公室的,日子過得比車間工人好不少。
今兒看似沒有朝陽,可悶熱不減,剛從姥姥家回來的韓慶文正解著綠軍裝最頂上的風紀扣,就見著顧承安來了。
“報紙我看到了。”顧承安步子邁得大,走路像帶風似的。
“你上哪兒看了?我那天在城東郵局買到了,還說給你看看呢,結果就上我姥姥家去了幾天,沒來得及找你。”韓慶文疑惑。
那期省城日報因為報道了最新的知青回城政策,銷量大漲,他們慢了點兒,問了一圈都沒買到。
前些年,城裡家庭沒工作的孩子都安排了上山下鄉,到現在已經過去十年,知青誰不想回城呢?
家裡讓工作的、花錢買工作的都操辦著,登著最新政策的報紙自然也供不應求。
“我們家有人買到了最後一份。”顧承安匆匆解釋一句,“我看了,上麵風向真要變。”
韓慶文眼睛一亮,“怎麼說?”
他也看了看,沒看出貓膩。
顧承安背靠著牆,因為個子高,稍稍歪了歪頭,低聲道,“都開始宣傳大規模養豬的技術和好處了。”
“養豬咋啦?”何鬆平剛走近韓家,就見到兩個兄弟鬼鬼祟祟地在說悄悄話。
湊近聽了一耳朵,嘴角一撇,怎麼回事,這兩個大院子弟難不成還要養豬?
“承安,你還有這個愛好?”
顧承安給他一個腦瓜崩,無奈笑笑,“你這腦子...”轉頭繼續道,“估摸以後要鼓勵私人養殖了唄,集體勞動維持不了兩年了...”
“真的假的?你怎麼知道的?”何鬆平疑惑,沒聽說啊,自己母親娘家就是東北農村的,現在還在地裡勞動掙工分哪。
“行了,你彆瞎咧咧。”韓慶文捂住他的嘴,“聽承安的,我也覺得要變,遲早的事兒。”
“等著吧。”顧承安抬頭看看天,前頭還被烏雲遮擋的嚴實,這會兒竟然裂出縫隙,透出一陣金光。
——
從軍區家屬院離開沒多久,淺淺金色陽光灑下,打在蘇茵鴉羽般的睫毛下,掃出片片陰影。
原本還陰沉的天,陡然變了臉色。
手擋在眉梢,抬頭看了看豔陽高照,蘇茵加快了腳步。
等一路走到郵局,花一分錢買了個黃皮信封,又花三分錢買了張龍年郵票仔細貼上,這才將文稿裝進信封寄出去。
還不知道自己能不能中稿,前期已經投入了好幾毛,蘇茵算算賬,隻希望成功。
蘇茵高中是在和平縣上的學,語文成績最好,年年都得年級作文第一名,對於征文賺稿費,她還是有些信心的。
解決了大事,蘇茵又往供銷社去,上回在火車上遇見的返城知青宋媛正在那裡上班。
買紙筆那天,她時間匆忙,這回倒是能好好和人說說話。
畢竟她初來乍到,有些話不方便問顧家人的,倒是能和宋媛打聽。
城南供銷社生意還行,一般早上最熱鬨,不少人來排隊搶新上的布料,臨近中午人便少了很多。
宋媛向蘇茵介紹了京市城南這塊的情況,幾個國營大廠,還有兩所名校,以及各類大雜院和筒子樓的情況。
蘇茵特意問了宋媛這邊的電影院,宋媛還以為她想去看呢。結果人根本沒這個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