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遲昏昏沉沉,他好像走在一片白茫茫的冰天雪地之中。
天地已融為一體,蒼蒼茫茫,不見顏色,隻有他自己一步一步,艱難得踽踽獨行。
他走了很久很久很久。
他走得很冷又很熱,很累也很痛,他走得漸漸渺遠,漸漸沒有了知覺,他向黑沉沉的深淵走去……
隱隱的,他又仿佛聽見有人哭的撕心裂肺,叫著他的名字,擾得他十分難受。
他仿佛看到那個小女孩又在那個雨後的花園出現,一雙黑葡萄般的大眼睛忽閃忽閃的緊盯著自己。她的眼神專注又清澈,用她以為他聽不見聲音自言自語:“他可真好看啊!”
說完,她就大著膽子,隔了層層紫藤花,將頭上的那枚漂亮的粉色蝴蝶結摘下來,驕傲又真誠的向他送過去。
那天,他生著病,正懨懨的坐在微涼的風中,對周圍的一切心生厭倦。他正因為自己總是生病而對自己心生失望,就被忽然闖入的那個靚麗可愛的女孩驚住。
雨後的空氣帶著潮濕的清涼,和著泥土的清新,還有水汽蒸蔚中紫藤花甜美的味道。
他的那顆小小的,偶有罷工的心臟,就在那潮濕微涼帶著甘甜和一絲清苦的氣息中,歡悅跳動起來。
那女孩子滿眼不加掩飾的探尋與期待,和著小心翼翼的喜歡,讓他的眼睛深深的映上了她眼睛。
她大膽的遞給他蝴蝶結,白皙的肉嘟嘟的小手,穿過層層串串深深淺淺的紫藤花穗,沾著晶瑩的露水,耀著太陽的光。
他認真地伸手接過,抬起黑沉沉裡麵盛滿星光的眼眸,看向她。
那個女孩漲紅了臉,清脆悅耳聲音帶著驕縱和認真:“拿了我的東西,你從此就是我上官淩波的人了。”
他便呆呆的坐在紫藤花海中,對她點了頭。
他“嗯”了一聲,臉上通紅的想,我是她的人了。
這時,遠遠的,傳來傭人的呼喚:“上官小姐,該回去了!”
……
……
紫藤花海漸漸淡去,那個小女孩消失在散去的花海之中。
在那消散的紫色迷霧中,浮起那個女人的身影,那身影一步一步,從桌邊退到廳廊,再由廳廊退出門外,直到,遠遠離去。
他迷迷糊糊的想著,該回去了,該回去了……
可是,又有誰,在那麼遙遠的呼喊著他的名子:蘇遲,蘇遲,你回來,求你回來!
那聲音淒厲,帶著懺悔帶著祈求帶著血淚。
他不由握著拳,手心裡是柔軟的蝴蝶結絲帶,他歎了口氣,舍不得鬆手啊。
手中的蝴蝶結絲帶軟軟滑滑,他握著不肯鬆開。
這時,好像遙遠的遙遠的,又傳來誰的嗡嗡隆隆的聲音,隔了一個世界:“小遲,你要堅持住啊……”
蘇遲渾身猶如在烈火中烘烤又如在冰雪中冰凍,他心臟一會兒跳的極快,一會又乾脆罷工般的好一會兒才動上幾下。
他實在難受的想要放棄了,可是手中的蝴蝶結總是纏纏繞繞著讓他抽不出身來。
一日又一日的煎熬,他終於醒了過來。
周醫生已熬紅了雙眼,看到蘇遲終於清醒過來,幾乎要泣不成聲。
蘇遲醒來第一句話就問:“我在哪?”
可是他嗓子暗啞,聲音破碎在唇邊。
周醫生卻知道他心中所想,安慰他:“放心,這是我朋友的私人診所,沒人能找到你……”
蘇遲放鬆下來,又陷入無儘的昏暗。
他那夜淋了太久的雨,寒氣完全破壞他的臟腑,破壞了他的免疫係統。
他心衰三級感染肺炎合並腸胃炎。咳嗽,嘔吐,反複發燒。就這麼折騰著昏昏醒醒,醒醒昏昏的直到三月份,依然不見好轉。
周醫生絞儘腦汁,該用的藥也都用了,還與他國外的主治醫生通過很多次的電話,都一籌莫展。
國外那位主治醫生曾問他:“蘇的心情怎樣,是否出了什麼事?若他還像之前那麼自律那麼積極配合治療,不應該是這種情況?”
周醫生隻是說:“他幾乎沒有求生意誌了。”
那位醫生驚訝不已:“怎麼可能?蘇那麼堅強!他毅力超常,心誌超常,我絕不相信他會自我放棄!他是一個多麼樂觀多麼積極的孩子!”那位世界心臟研究學界泰鬥,蘇遲的主治醫師查爾博士幾乎撞翻了自己桌上的心臟模型:“周,你說話要嚴謹!”
“查爾,我……你應該看到我給你傳過去的郵件,小遲的病例你應該都看到了。”周醫生語音沉沉,心亦往下沉:“查爾,你,要幫幫他!如你所說,這麼好的小遲,我實在不忍心看著他……”
周醫生實在說不下去了,電話那邊也陷入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