蒼耳心 如果不是她,他永遠……(2 / 2)

蒼耳心 深藍流蘇 2853 字 10個月前

上課前五分鐘,他起身準備到另一間教室上“就業指導”,走廊上,有女生從背後趕上來,回頭看他,抿嘴一笑。

一而再,再而三,他再笨也知道,必定有什麼地方不對,反手一摸,一手的刺。他躲到廁所裡脫了毛衣,細看,吃了一驚:那竟是一顆心,一顆用蒼耳鉤成的、綠色的、多刺的心。他想,她又糗他了。蒼耳和毛衣絨粘成一體,他連撕帶拉,急出一頭汗,還是遲了十分鐘。

那是他大學四年,惟一的一次遲到。

下課後,他問她———其實也沒生氣:“怎麼,整我上癮?”她卻無端地生了氣,轉身就走。風把她的夾克鼓蕩起來,她小小的、灰色的背影,竟像極了一顆枯萎的蒼耳。

等他發現很久沒見過她的時候,都已經快畢業了。他留在學校讀研究生,她分到一家機關,分得不錯,他替她高興。畢業典禮上他對她說:“以後,常給我寫信。”

她說:“我不會給你寫信的。”

他以為她還在跟他慪氣,而且舞會開始了,他要陪女友跳第一曲,根本沒在意。沒想到她是真的。

他一封一封地給她寫信,每一封都石沉大海,他恐慌起來,她死了,去南方了,或是……嫁人了?

他到她所在的機關去找她。門口有武警站崗,打了電話進去叫人,他就在門外等。天上下著細雨,他等了很久,全身都濕透了,看見她出來,他鬆了口氣。

她瘦了,而且臉色蒼白。

他心疼地問:“你怎麼了?你病了?”

她隻問:“你來乾什麼?”

看著她,他心裡踏實,老老實實地說:“你不給我寫信,又不回信,我怕你出事。”自己也覺得好笑,同一個城市,如果真有變故,他豈有不知之理。自己也不明白怎麼會急成這樣。

久久,她不說話,眼中漸漸漫出淚水。

他從來沒見過她流淚,一下子手足無措。

她低下了頭,聲音哽咽:“沒有用的……”

他急切地說:“我們是老同學,好朋友,有什麼事你跟我說呀,怎麼會沒有用?”

她抬頭看他一眼,她的眼光如此哀傷,像暗夜裡獨自閃爍的星星。她說:“雨下大了,你先走吧,我進去了。”說完,徑自進去了。

他想叫住她,可是不知怎的,他隻是看著她遠去,消失在拐角處,卻發不出一點聲音。

雨,是真的下大了。

那是他們最後一次見麵。

他念完了研究生,又留校作了助教,女友來來去去,卻都是過眼雲煙。這幾年,學校大興土木,一次他看見圖書館後的空地被繩子圍起,準備修建新教學樓。他想這不就是她告訴過他的,學校裡惟一的一叢蒼耳的位置嗎?那麼,以後,學校就再也沒有蒼耳了。他想拿照相機去照下來,可是照下來,又怎麼樣呢?

慢慢地,他不大能記憶大學時代校園的同學,他也很少想起她了。

又是春天,他照例找出毛衣來穿,無意中發現了一顆蒼耳。鉤在毛衣上,黃了,萎了,刺也軟了,一碰就掉下來。他捏在手裡把玩,想:咦,我的毛衣上怎麼會有這個?

他忽然,想起了她,想起了那一顆綠色的、多刺的心。

一刹那,他心中一片空白,往事一幕幕走近他,又離開他。

那麼多年過去了,那一顆心隻剩下這顆萎黃的蒼耳。那麼多年過去了,他才讀懂自己心中惟一的真愛。

還來得及嗎?

他用力握拳,渴望尖銳的痛楚錐心而來,但是,他隻隱隱能感到它的存在。

那畢竟隻是一顆多年以後的,萎黃的蒼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