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低頭看了眼自己的手，它布滿了老繭與歲月賜予的疤痕。中想起許多意識體初次看到他的手時都會感到震驚——年輕的麵孔，充滿活力的身軀，但是擁有一雙被泥土氣息包圍的，蒼老又沉穩的手。它們是明顯的黃色，帶了點皺紋。血管粗壯有力，血液每時都在奔湧，給予他活著的力量。而此刻它凍得發紅，在寒風裡不住顫抖。

這場遊戲真的很可笑。中想。為了生存，人類總是不擇手段，這是根本不需要接受考驗的事。

“我的猜測是對的。”半晌後中開口道，“無論是恨也好恐懼也罷，我一定要活著出去。其他的隨你們。”

有些埋在雪堆與平靜沉默之下的東西終究還是悄然無聲地探出了頭，表麵的和平最終被撕毀，在他們麵臨死亡之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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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識體是什麼？

許多年前——在中誕生時他就曾想過這個問題。無數的意識體在誕生之時都想過這個問題，毫無例外的，他們來到這個世界上的第一件事就是思考。隻是有人走進了人群，有人獨自麵對著泛黃的地圖與灰暗的房間。

每個意識體在誕生的那刹都會感受到不同的東西。

中在他睜眼的那刻第一感受到的是沉重。厚重的曆史，沉痛的過去，以及被賦予厚望的未來。每一樣都讓他胸悶。

他忽然發現一滴淚珠劃過臉頰，隨後是千萬滴，從眼眶裡升起，爭先恐後地逃出。鼻子酸的厲害，似乎淚如何都流不儘。

中知道，這是屬於這片土地與住在此處的人的淚，它們帶著濃厚的感情跨越了時間，最終也會變成屬於中的淚水。

泥土的芳香順著秋風吹來，街道上一片紅火。中探頭望去，歌聲不曾停歇，人群組成的“火龍”也不曾停歇。他的淚水更不曾停歇。

過去、現在、未來，這片大地千年以來的記憶、藝術，這片大地上人的情感、思想、生活……從此這些都與他融為一體，化為血肉。

中能感受到，每一次他的脈搏的跳動都是土地的雀躍與人民的歡呼。七十年太短了。甚至不曾百年，那一代經曆炮灰與絕望的人都還未死去，他又怎麼忍心不去看自己身上流動的血液，跳動的心臟。

所以他不能就此死亡，這是他對泥土與人的承諾。

而自從他們來到冰原時中再次想起了他誕生時腦海裡自動出現的問題。

意識體是什麼？

他們一定就屬於三維嗎？幾乎所有意識體都會下意識地將自己與人類分隔，因為他們終究是不同的。這個國家並不是由他們掌控，而是這其中千千萬萬個人。他們來到這世上的意義似乎就是感知。感知血液裡流淌的不同文化，感知曆史的車輪是如何緩慢行駛、壓過無數的屍體而成為曆史，感知未來的去向和每個人身處其中的茫然無措。他們隻是曆史的標誌，不過比文字更具有人情味，也因此主觀又真實。

所以中想，不如賭一把。他告訴自己大概有90%的幾率可以成功，但是也有10%的可能不複存在。

美似乎發現了他的想法，他從遇見俄開始就一直期待中會做些什麼來打破這寧靜，翻出所有人內心深處的歇斯底裡——而現在，他終於見到了。

在這種時候，道德與臉麵是最無用可笑的東西，隻有他們作為人類一員的認同感與尊嚴善可殘留。

加拿大成了誘惑中在絕望時刻尋求出路的禁果，而這最後的屏障就是那條毒蛇，幽幽地吐著信子逼迫中作出選擇。

是保守，還是放手一搏？

無人知道未來會如何，中沒有對命運作出回答，他並不信上帝。他隻是伸手，隨後朝加拿大的肩膀用力推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