聆藍大人沒有誇大其詞,梅農維拉家的確很寬敞,隻這片常年雇傭奧蘭托城裡最好的園丁精心經營的庭院就足夠印證他的話了。
其實這也是可以理解的。生而為龍,不是誰都常年樂意保持一個人類造型的,儘管那很方便。但無論如何,設計一個以巨龍那龐大的身軀依然可以悠閒散步的花園,怎麼看都很有必要。
比如現在,它的合理性就顯示出來了。
“……嗷……”
斬月人趴在人造湖邊,甩了甩尾巴,把它擺在一個更舒服的位置,火紅的大眼睛映著湖麵上幽微閃爍的粼光,如同點點躍動的火花。
“這個湖從那邊看過來本來是完美對稱的——假如你不是好巧不巧地趴在這裡的話。”
月亮的光芒微微一花,身形頎長的少年站在了火龍的大腦袋旁。斬月人直接無視某人的偏執狂言論,懶洋洋偏頭:“你治好她的傷了?”
光明係法術一向以強大的治愈能力著稱於這個世界,更何況現在站在這裡的光明係法師還是光明神的兒子。因此,儘管寂殺的傷非常嚴重,斬月人依然沒怎麼擔心——或者說愧疚過。
聽到斬月人的問話,被寄予厚望的某人冷淡地說:“如果有一天你可以不需要我收拾爛攤子,我將感激不儘。”
“那樣的話你還有什麼其他的存在價值嗎?啊,似乎有——”
“嘿嘿”笑聲中,“撲”一片紅霧消散,黑發飛揚的少年“砰”一聲把自己砸在了淩千翼的肩膀上,從他脖子後麵伸手過去拉住他的嘴角往上扯,作出僵硬的微笑:“——如果你保持這個表情的話,奧蘭托城裡會有至少五百個女人排隊請求嫁給你。你覺得,”斬月人在某人閃電般召喚出法杖的一瞬間跳下來,拍了拍手,似笑非笑,“蒼樓陛下會秘密派人處決她們嗎?”
“不會。因為小樓會親自出手處決她們——以及你。”淩千翼冷冷說完,一秒都沒停頓地結束了這個囧囧有神的話題:“從寂殺傷口的嚴重程度來看,你當時一定一心想把她的那隻手砍掉。為什麼?”
墨色的發無聲飄拂,瞬間繚亂了斬月人眼下的陰影。沉默,隻一刹,不馴的笑意翩然揚起——
“大概是我想試試她的斤兩吧。”
淩千翼的目光微微一閃,淡淡看了他一眼,轉身道:“原來如此。那我的問題問完了,再見。”
斬月人沒有出聲挽留。
湖光如星,安靜地躍動在火紅的瞳眸中,幽微難測。
——從拉魯到千翼,每個人都看出那道傷口的異常了麼……能在一條龍身上劃出那麼深的傷,無論是誰都會覺得我一定下了重手吧。
——是的,龍。
——第一眼看到她,就知道她的本體是水係巨龍,絕對不會錯!正是因為認準她有龍鱗的超強物理防禦力,那時候才會毫不遲疑地攻過去想要迫她出手。如果她真的是龍,那種程度的攻擊就算完全命中了,最多也不過造成一點劃痕而已。
但……她……
火紅的眸子裡,森冷厲色倏然掠過。斬月人淡淡抬眼,注視著彎如狼牙的勾月,久久未動。湖風吹得他的衣袍發絲獵獵飄拂,隻神情安靜如海,不動聲色間,斂藏了世界上最險惡的暗流。
忽然,他像感到了什麼一樣懶懶側目——
遠處,華麗的府邸中,一個亮著燈的窗口暗了下去。
那正是雪寂殺的房間。
深夜,寂靜的暗調像流水一樣流淌在梅農維拉府上空,一分分浸染著古老的磚縫和瓦簷,氤氳開一片霧樣的迷幻風景。
勾月暗淡的光芒透過窗縫,安靜地遊弋在應該睡著人的床上,但是,它卻隻照亮了一片微微凸起的暖紅被單,看上去就像有一個嬌小玲瓏的人綣在裡麵一樣。
雪寂殺不在那裡。
微寒的夜風悠悠遊蕩奧蘭托城裡,卷得一夜降下的飛塵落葉打著圈兒回旋。大片寂靜之中,“呼……”一聲輕響翩然驚動了空氣,如同龍翼掠空,細至幾不可聞。一刹間,鬥篷下雪白的發嘩然照亮了夜色,在月光下微微一閃,便消失在了夜色之中。隨之響起的,是輕輕的敲門聲。
“啪,啪。”
夜深無人應門。
門燈裡的火光搖曳著,在石板路上投落了一片模糊的影子,儘管輪廓隱約,卻依然可以看出那是纖細玲瓏的少女身形,垂落膝下的長發柔順安靜。
等待半晌,少女又一次抬手敲門——
“啪,啪。”
依然無人應。屋裡的人顯然睡得很熟。
“……嘁。”